“揚子江頭淮河之濱,任我們縱橫的馳騁,深入敵后百戰(zhàn)百勝,洶涌著殺敵的呼聲?!庇⑿鄣男滤能娫趥ゴ蟮目谷彰褡褰夥艖?zhàn)爭中,譜寫了無比壯麗的詩篇,而在新四軍第五師師長李先念直接指揮下開辟的鄂南抗日根據地,則是其中璀璨的一章。?
我在1942年5月至1945年8月日本投降前三年多時間里,基本上參加了這一偉大斗爭的全過程。我英勇的新四軍第五師十四旅(旅長羅厚福,政治委員張體學)多次奉命飛渡長江,在中日重兵對峙的正面戰(zhàn)場最前沿,緊緊依靠地方黨組織和300萬鄂南人民,跳躍回旋作戰(zhàn)于鄂南、鄂東長江南北地區(qū),深入開展抗日游擊戰(zhàn)爭,開辟和堅持了鄂南抗日根據地,完成了從南線包圍武漢日軍的戰(zhàn)略任務,并進而使鄂南戰(zhàn)場成為我八路軍南下支隊向華南挺進的巨大橋頭堡和后方基地。?
鄂南形勢與夏家塝事件
鄂南在湖北省東南部,境內地形復雜。南與湘贛接壤,北臨長江,粵漢鐵路和湘鄂、鄂贛公路縱貫全境,扼湘鄂贛三省之要沖。是華中重鎮(zhèn)武漢東南面之重要屏障,戰(zhàn)略地位十分重要,歷來為兵家入主中原必爭之地。 1938年武漢淪陷前夕,日本侵略軍的鐵蹄蹂躪了這塊美麗富饒的國土。為了抗擊日軍,中共湖北省委、湘鄂贛特委,先后派何功偉、趙勤、劉青、許保民、黃全德等到鄂南,領導人民群眾掀起了轟轟烈烈的抗日救亡運動。1938年10月到翌年春,鄂南人民抗日游擊隊如雨后春筍,人數計達5000之眾。他們用國民黨軍隊撤退時丟棄的槍支武裝自己,抗擊日軍,懲辦漢奸土匪,保衛(wèi)家鄉(xiāng)。不幸的是,1939年元月,國民黨五屆五中全會確定的“防共、限共、溶共”政策一出籠,這一支支新生的抗日有生力量,很快就被扼殺于搖籃之中。1939年6月,國民黨制造了“平江慘案”,中共湘鄂贛特委負責同志遇難,鄂南的黨組織失去上級領導,革命斗爭出現了困難的局面。?
1940年6月,鄂南黨組織正式劃歸鄂豫邊區(qū)黨委領導。從此,鄂南黨組織和武裝在堅持統(tǒng)一戰(zhàn)線和獨立自主的思想指導下,走上了抗日游擊戰(zhàn)爭的新階段。同年10月,根據邊區(qū)黨委指示,鄂南黨代表團抽調二十多名共產黨員組建鄂南抗日挺進隊,挺進隊隊長為張曙光,政委為李平。在李平、張曙光的率領下,挺進隊活躍在咸寧、崇陽、蒲圻、通城、臨湘地區(qū)的敵人后方。不久,這支抗日武裝,迅速發(fā)展到五十多人。12月,邊區(qū)黨委又增調干部及部分武裝,支援鄂南斗爭。1941年春,挺進隊與鄂城及武昌沿江游擊隊合并,成立了新四軍鄂南獨立第五團,在鄂南第一次公開打出了新四軍(五師)的抗日旗幟。獨立五團很快發(fā)展到兩百多人槍,在團長王甦、政委黃全德領導下,進一步發(fā)展和鞏固了鄂城、武昌沿江抗日根據地。獨立五團在武漢郊外和粵漢路兩側伏擊日軍、破壞交通、捉漢奸、懲密探、打差船、奪敵貨,使日軍受到嚴重的威脅。?
1941年7月初,鄂南中心縣委要求新四軍十四旅派主力部隊去支援他們發(fā)展鄂城樊湖沿江的游擊根據地,要求我任政委的十四旅四十一團配合他們的獨立五團攻打梁子湖的獨山、乍洲。我和團長漆少川分工,他帶兩個連留鄂東,我?guī)О藗€連去鄂南。鄂南獨立五團雖然號稱一個團,但實際上只兩百來人,獨立五團和鄂南中心縣委的主要領導干部都是湘鄂贛特委派遣在鄂南活動,幾經奮斗幸存下來的骨干。?
我于7月8日凌晨帶領四十一團八個連從黃岡王家坊出發(fā),經團風西側渡江,到達上下倪一帶。這是新四軍五師部隊第一次上千人渡江南下。上下倪過去的鴨兒湖對面就是夏家塝了。早上趕來迎接我們的是樊湖工委負責人張弦。他告訴我:“昨天早晨獨立五團在夏家塝遭到了日偽軍的襲擊,損失嚴重,具體情況不明。”我吃了一驚,原來不是聯(lián)系得很好嗎,怎么會發(fā)生這種問題?張弦說已派人偵察去了,馬上會有人來報告失事情況的。不久,來了一位十六七歲的青年,他說獨立五團和中心縣委的干部被敵人包圍了,許多人都戰(zhàn)死了,他是從湖里游水突圍過來的。事后,我才知道了這個青年叫王志堅,是武昌縣委負責人王近生的兒子。他是夏家塝突圍中幸存下來的幾個人之一。從五團突遭敵人襲擊看,敵人對我們的行動是有所注意的。當時,對我們四十一團過江部隊來說是敵情不明,我情也不明。為了摸清情況,我們休息了一上午,聽取匯報。下午我?guī)Р筷爣蔚?、華容、葛店一帶的敵據點轉了一圈。我們在夾縫里,前有湖,后有江,不便展開。我們千把號人的隊伍拉得很長,日軍發(fā)現了我們,但一時也不敢動;我們也不想打沒把握的仗。示威一圈后,我們從葛店從容渡江北上,回到張渡湖汪家集根據地。?
事后得知在血戰(zhàn)夏家塝后,鄂南中心縣委和獨立五團的主要干部全部犧牲,兩百來人的隊伍損失殆盡。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1941年春夏,武漢南郊的武昌縣北部和鄂城樊湖抗日游擊根據地的發(fā)展,直接威脅著武漢日軍華中派遣軍司令部。所以,自6月份起,敵人就集中日偽軍力量,采取各種手段對樊湖游擊根據地進行反復“掃蕩”。7月6日,鄂南獨立五團、中心縣委的干部,第四次跳出日偽軍的“掃蕩”圈,向葛店、脈家?guī)X一帶轉移,準備到江邊去迎接長江北岸南下的主力部隊。當晚,他們放了一個只有一百多人的營在胡家大灣,以警戒葛店之敵,之后就宿營夏家塝。夏家塝距葛店僅15華里,坐落在三面環(huán)水的崗丘邊。獨立五團的行動,立即被日偽軍得悉。7月7日,村西頭哨所發(fā)現敵人,團長王甦率警衛(wèi)連阻擊敵人,中心縣委書記黃全德指揮干部從村東突圍。村東頭是茫茫的湖面,僅一只小木船根本解決不了突圍的需要??h委秘書彭湘蓮帶著十來人的機關人員突圍出來了,有幾個水性很好的泅水突圍出來了;團長王甦受傷,警衛(wèi)連百來人不死即傷;中心縣委干部18人被俘;村民夏新舉等人因為掩護中心縣委干部被殺。黃全德等被押至葛店后,在日軍威逼利誘面前,堅貞不屈,全部壯烈犧牲。日軍見中心縣委統(tǒng)戰(zhàn)部長何愚(何功濟)是個剛滿20歲的青年,想在他身上撈點情報,便多方利誘他。他答得很干脆:“頭可斷,血可流,決不當亡國奴!”并大罵日軍是強盜,偽軍是認賊作父的民族敗類。最后,葛店宣撫班的日軍將何愚吊在樹上,渾身澆上汽油,強押了許多群眾來觀看,問何愚降不降。何愚昂首青天,回答的是《義勇軍進行曲》的歌聲,觀看者無不流淚。何愚同志英勇就義!王甦受傷被俘后,日軍假仁假義,將他押至鄂城城關治傷,多方誘降,妄圖通過他“招撫”活躍在鄂南的新四軍,王甦堅定不屈,日軍被碰得頭破血流,即將王甦慘殺于鄂城,拋尸于長江。獨立五團三營從白馬洲乘船在徐洲嘴登岸時,由于漢奸告密,日偽軍埋伏在岸邊,三營指戰(zhàn)員在營長熊輝祥的指揮下,與日偽軍展開肉搏,終因兵力懸殊,全部壯烈犧牲。8月,中心縣委組織部長錢遠鏡去收集失散人員時,也遭到漢奸告密,被日軍抓去殺害了。?
面對鄂南黨的干部和軍隊損失十分慘重的情況,五師領導和鄂豫邊區(qū)黨委決定重組鄂南中心縣委,重建獨立五團。8月,鄂南中心縣委成立,獨立五團得到重建。李平出任鄂南中共黨組織的領導人。?
部隊從鄂南返回黃岡后,廣西軍一七四師和保八團進攻我回龍山、陶店、方高坪、鐵鋪一線。我四十、四十一、四十二團進行自衛(wèi)戰(zhàn),打了一個半天加一個晚上,順利轉移。戰(zhàn)斗中,四十一團據守回龍山一帶,亡2人,傷11人。打了一個退卻戰(zhàn)斗,部隊得到轉移的鍛煉。12月,李先念師長率十三旅三十九團、十四旅反擊浠水,將蔣紹瑗支隊全殲。我?guī)氖粓F一個營擴展戰(zhàn)果,圍殲楊家橋之頑軍,阻頑軍增援。我部轉回浠水。12月底在廣濟全殲反共頑敵一部分,俘獲廣濟縣偽縣長。至此,我四十一團不僅裝備整齊充實,部隊在攻堅、轉移和追攻的戰(zhàn)斗中練兵,軍事素質大大提高。不久,廣西軍又掀起反共摩擦,迫攻我汪家集、辛家沖、方高坪、林家大彎、鐵鋪、陶店,以及浠水、廣濟等根據地。我四十一團轉戰(zhàn)浠水、廣濟、黃梅、宿松、太湖、英山、泊湖、舒城,實行大踏步前進、大踏步后退的戰(zhàn)術,在運動中保存自己殲滅敵人,苦戰(zhàn)達4個月之久。?
1942年4月下旬,我團接師部電令,返回黃岡王家坊大屋圍一帶待命。?
王家坊三天整訓
1941年6月14日,毛澤東主席、朱德總司令電令新四軍代軍長陳毅、政委劉少奇和五師師長李先念:“同意我主力部隊開辟鄂南”。李先念根據軍部“控制長江中下游”的戰(zhàn)略意圖,立即著手準備主力渡江工作,調集干部、調撥槍支,重新組織了一支精干的鄂南先遣分隊。分隊在李平、雷同(曾任第四軍分區(qū)挺進十五團團長)率領下,于8月挺進鄂南山區(qū),跋涉轉戰(zhàn)數千里,歷時5個月,大小戰(zhàn)斗數十次,恢復了部分地區(qū)的黨組織,收集了日偽軍政情況,建立了崇陽等地的武裝工作隊,勝利地完成了先遣使命,為迎接主力挺進鄂南作好了必要的準備。?
1942年初,當日軍尚在進犯長沙之際,國民黨頑固派卻置民族危亡于不顧,屢屢制造摩擦事件。第五戰(zhàn)區(qū)執(zhí)行蔣介石“三月密令”,調遣十二萬余兵力,全面“進剿”我鄂豫邊區(qū)。為了牽制日軍對浙贛正面戰(zhàn)場的進犯和避免內戰(zhàn),師部命令我十四旅主力之一部,甩掉正向鄂東壓來的六千七百余人的國民黨軍,立即挺進鄂南,創(chuàng)立以大幕山為中心的鄂南抗日游擊根據地,實現延安總部要求五師從南線包圍武漢日軍的戰(zhàn)略意圖。?
1942年5月,我十四旅奉命進入鄂南。全旅一分為三。旅直、四十二團一營和三營及地方武裝近千人由旅長吳林煥、副旅長熊作芳和旅政治部主任夏農苔率領,組成東路部隊過江。四十一團團直及二、三營(缺八連)和鄂南地方武裝九十余人合計七百余人,由我和鄂南中心縣委書記李平率領組成西路部隊過江。四十一團一營、特務連和四十二團二營由旅政委張體學率領,留在江北機動。?
這次進入鄂南之前,我和李平在王家坊集合部隊整訓了3天,研究鄂南過去是怎么損失的,原因是什么,以后我們該怎么辦,采取什么政策和策略,等等。?
進軍鄂南是延安統(tǒng)帥部的戰(zhàn)略部署。1941年6月10日,毛澤東發(fā)電報給五師領導人。電報明確指出:“進入鄂南的部隊須依過去的經驗教訓,一開始就著重在各種政策的正確執(zhí)行,建立鞏固的群眾基礎,不要虛張聲勢,而要切實工作。因此,同意派得力干部去鄂南掌握政策?!鄙霞夵c名要我去鄂南,主要是認為我熟悉湘鄂贛。其實,對我來說,鄂南還是一個新的區(qū)域。并且1939年我在天(門)漢(川)四團任政委時了解到鄂南的日子不好過,后來還從鄂南、湘鄂贛撤退到我們那里的幾批干部口中,知道了鄂南領導層中對怎樣在鄂南開展工作是有分歧的。那時我也經常想怎么開辟和發(fā)展鄂南和湘鄂贛。1941年7月,獨立五團失敗后,我又琢磨過為什么鄂南的革命力量這么快就完了,為什么我們在那里總是站不穩(wěn)腳跟……?
獨立團部分指戰(zhàn)員返回江北時合影
這次整訓,我和李平找來鄂南的同志開了座談會。他們反映漢奸偽軍、國民黨軍、特務、鄂南的地主和日本人勾結在一起,很難搞,我們走到哪里,人家都知道。?
聽鄂南的同志介紹情況后,我覺得鄂南工作難做有客觀原因,那里既是抗日敵后戰(zhàn)場,但同時又是抗戰(zhàn)的正面戰(zhàn)場,敵偽頑特匪幾股力量扭在一起,有特殊性,但主要原因還是我們的工作沒有做好。為此,我思考了以下四個方面的問題。?
首先是要抓武裝。要依靠自己的武裝,打起旗號,建立我黨直接掌握的人民武裝,把黨的工作重點放在游擊戰(zhàn)爭方面。這個問題抗日初期在鄂南比較突出。那時我們搞了幾支隊伍,但是多數是以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名義組織的,受編于國民黨地方軍。我們仰人鼻息,行動受限制,部隊的成分也不純,一些人左右搖擺,形勢一緊張就投敵或投靠國民黨。我們派出一些干部在國民黨軍中從事統(tǒng)戰(zhàn)或地下工作是可以的,但是忽略了自己軍隊的建設,沒有武裝力量,統(tǒng)戰(zhàn)工作也不好做。鄂南人民群眾的革命熱情很高,在對敵斗爭中,他們出生入死,英勇頑強。但是在抗戰(zhàn)初期,當時的湘鄂贛特委對于如何堅持統(tǒng)一戰(zhàn)線中的獨立自主還缺乏經驗,沒有公開提出抓武裝,依靠武裝。搞統(tǒng)戰(zhàn)光有抗日的旗幟還不夠,還必須有自己的隊伍,不然人家想怎么整你就怎么整你,想什么時候整就什么時候整。事實證明,我們的組織和幾支隊伍都是這么被搞掉的,如“劉青事件”、“項家山慘案”、“高枧事件”、“何寰楨事件”、“鄭家溝事件”、“平江慘案”等。這些事件,有的是我們就建立抗日武裝、給養(yǎng)、地盤、番號等問題與人家談判時被捕殺的;有的是我們受編后,人家設下鴻門宴通知我們去開會予以捕殺的;有的是我們失去警惕被人家偷襲捕殺的。那時我所在的天(門)漢(陽)地區(qū)已成為鄂南和一二八師地下黨的后方和撤退干部的“收容所”。鄂南成批的干部受到驅逐,幾乎都來到天漢地區(qū),馮淼、江萍、張進、雷同、王甦等都是這樣被迫來天漢的。他們中有的經過我那里去八字門根據地,有的留在我那里工作??箲?zhàn)初期,我們在鄂南失敗的原因,雖然有王明路線的影響,“一切經過統(tǒng)一戰(zhàn)線”,但就鄂南的同志而言,還是屬于沒有經驗,沒有公開打出武裝斗爭這個旗號。要抓武裝就要放開手腳去抓,能在哪里發(fā)展就在哪里發(fā)展,要突破國民黨的禁令。有了力量,才能搞好統(tǒng)戰(zhàn)。?
第二是要搞好根據地的建設。1941年以后,在鄂南開展獨立自主的游擊戰(zhàn)爭這個問題已大致解決了。特別是建立了新四軍五師鄂南獨立五團。但這還不夠,還要搞根據地。沒有根據地,游來擊去就很孤立,最終還是要被人家搞掉的。搞根據地,就是要組織群眾發(fā)動群眾。這首先要肅清特務、土匪,瓦解偽軍,這些工作不做群眾就發(fā)動不起來。即便地主不反對你,日本人來一逼迫,他們還能不動搖、不當漢奸?不當漢奸也會與日本人拉拉扯扯當順民,你就找不出什么開明士紳了。再說,你沒有力量他們開明得起來嗎?頑固的地主你也孤立不了他,同情你的地主也不敢公開表示出來。老百姓、群眾站在一邊看,等于是觀望的。群眾一觀望,漢奸、土匪、特務、偽軍就橫行起來了。你走到哪里就都會有人告密。其次是要宣傳和組織群眾,筑起窩子來。有了窩子,主力部隊走后,留下堅持的同志也能生存,因為群眾會給你通風報信,敵人頑軍搞不掉你,要搞掉你只有把老百姓都殺掉才行,這是不大可能的。例如,我們進入鄂南后建立的保福祠根據地就是如此,這么小一塊地方,周圍都是日偽頑軍,但是他們進不去。馬橋區(qū)根據地也是這樣,在那里,我們可以在日本人眼皮下養(yǎng)病。?
第三是政策和策略問題。其實就是統(tǒng)戰(zhàn)工作。對鄂南的各種勢力應當采用區(qū)別對待、遠拉近打和不樹敵過多的策略。對九戰(zhàn)區(qū)我們要寫信送文件,宣傳共同抗日,報告我們的抗日成果。對近一些的實力派,如成渠、方步舟、周九如(錫五)等頑偽我們也要寫信,宣傳我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政策,要他們“身在曹營心在漢”等,以便分化或穩(wěn)住他們。對跟前的、根據地的土匪、地主武裝、漢奸敵特,則要堅決除掉,因為不搞掉這些人,我們無法立足。在根據地內不能允許有反新四軍的政治勢力,那些偽保長、維持會要搞成“白皮紅心”,換成自己人,暗中為我們服務??傊?,武裝斗爭、根據地和統(tǒng)一戰(zhàn)線是三位一體的,缺一不可。?
開展鄂南工作的基本問題是團結一切可團結的力量,要打擊消滅的只是極少數死心塌地的土頑、地頭蛇,從而瓦解偽軍,發(fā)動群眾、組織群眾,這樣我們就可以站住腳。我們有了力量,國民黨正規(guī)軍同我們搞摩擦就有限了。即使他們來根據地,也不會長呆不走。一來打新四軍沒有什么洋財可發(fā);二來新四軍也不好惹,進攻一次要付出代價;三來我們緊貼敵后,正規(guī)軍來這里供應緊張,運輸困難。新四軍還會激化敵頑矛盾,所以頑軍來進攻一般不出一個月就要借口日軍打炮往回撤——他們還是蔣介石坐山觀虎斗那一套。因此,土頑、土匪、特務一肅清,我們就能發(fā)展。敵、頑、我這個三角關系就會相對變得簡單。?
第四是財政問題。那時,鄂東的部隊經常到江南去抓人籌款搞錢,這個做法既得罪了商人又得罪了地主,樹敵過多。我們這次去鄂南,一定要做到秋毫無犯,走一路宣傳一路,帶錢去江南吃飯,一個錢不籌,買賣公平。?
在短短的3天整訓中,我們召開干部會議分析了這些問題,還集合部隊進行了戰(zhàn)前動員。其間,我和李平都以自身經歷的血的教訓,對干部和戰(zhàn)士講了只有依靠群眾,發(fā)動群眾,組織群眾,才能生存的道理。?
我還講了鄂南人民群眾在日軍掠奪下遭受的災難,強調我們人民子弟兵一定要牢牢記住:人民的苦難就是我們的苦難。?
紅軍長征后留在湘鄂贛堅持游擊戰(zhàn)爭的李平,也講了他3年游擊戰(zhàn)爭期間的經歷,指出他們能夠在湘鄂贛邊區(qū)生存下來的原因是依靠老百姓的支持。他說,有幾次他們被困在崇陽方山,是方山寺的老和尚帶領和尚們種地化齋,弄糧食幫他們度過難關;他們病了,又是老和尚爬山攀崖找草藥,親自熬藥救護……?
經過思想教育后,我們進入鄂南的部隊都能自覺、嚴格地執(zhí)行“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做到了秋毫無犯。我們帶錢到江南去吃飯,在群眾沒有發(fā)動之前,未在江南籌集一個錢。公買公賣,不少群眾分文,從而受到沿途各階層人民的熱烈擁護。
?挺進鄂南
我們在廣濟(武穴)地區(qū)時,計劃東西兩路部隊同時進入鄂南。出發(fā)前,東路部隊兵力配置定不下來。四十二團二營戰(zhàn)斗力較強,張體學經常帶二營行動。吳林煥、熊作芳說開辟鄂南要打仗,要求帶二營走。張體學就說,部隊你們都帶走了,我這里要不要留個較強的可靠的部隊堅持呀。爭執(zhí)不下,我對熊作芳說,不要爭了,什么部隊都可以呀,關鍵在于將,四十一團還不是新部隊?一時間,事情定不下來。我決定不等了,便帶四十一團開回黃岡地區(qū)。這樣,西路部隊便按計劃先過江了。?
四十一團共十個連,分作兩部分。江北五個連,江南五個連。團長漆少川帶一營、三營一個連和特務連(缺一個班)還有團的后勤處留在江北。我?guī)еI、三營(缺一個連)和一個警衛(wèi)班去江南。團機關、司令部、政治處和直屬隊跟著我走。參謀長石壽堂跟著我,政治處主任王維新和副主任兼組織股長湯瑞普留在江北。后來,湯瑞普也過江了。?
1942年4月29日,我們先放出一個連,由二營教導員秦大進和雷同帶領,從團風和樊口那邊過江。秦大進是搞軍事的,性格咋咋呼呼的。雷同是鄂南中心縣委委員,他要去咸寧山區(qū)打前站,那里也是我軍的目的地。?
5月2日,我和李平率西路部隊從黃岡長圻寮分乘近百只木船,趁月色穿波破浪,直取鄂城池湖港,進入麻洋垴,與先期到達的雷同、秦大進會合。?
我們在麻洋垴住了3天,組織了鄂大臨時工委,王表任書記,譚道如任行政工委。我們留下一個連和秦大進支持工委發(fā)動群眾,搞好統(tǒng)戰(zhàn),成立民主政府,特別是要肅清特務、漢奸。那里特務很多,在鐵山和黃石那一帶,還有一些腳踏兩只船的人,對這類人要做統(tǒng)戰(zhàn)工作。安排好后,5月5日我率主力經碧石渡、楊橋、毛家鋪、桃花嶺進入咸寧西嶺、掛榜山,直指陸水河兩岸,歷經數百里到達岳陽、通城邊界。?
我們打著新四軍的旗幟,走一路宣傳一路,從鄂大到山區(qū),天天開群眾大會,唱歌演戲,發(fā)表演說,搞得不亦樂乎。當時到處是偽軍、土匪、特務和地主武裝,群眾苦不堪言,看不到什么希望,死氣沉沉的。我們鑼鼓一敲,黃岡花鼓戲一唱,抗日口號一喊,群眾的情緒就調動起來了,非常振奮。他們說,這下好了,新四軍來了,老紅軍又回來了,我們有希望了,中國有希望了。?
我喜歡搞宣傳隊,四十一團一成立我就讓人組織了宣傳隊,這回派上了用場。王維新、湯瑞普他們物色了一些人才,可以編歌唱戲。營長陳國卿唱旦角,還擔任花鼓戲教練,我也編了幾支土歌子。我不會寫,是吼著編的,把全國形勢也編進去了,什么“中國危亡啊,要當亡國奴啊,我們要抵抗,打敗日本侵略者……”?
在宣傳發(fā)動群眾的同時,沿途我們還給成渠、方步舟、周九如和那些偽縣長們寫信送宣傳品,宣傳我們的主張和政策。我們隊伍里有幾個同志很有文采,特別是劉光前(鄂南獨立團政治主任),寫信又快又生動又文雅。國民黨、偽軍和偽縣長收到這些信后大都無話可說。有時,劉光前還把寫好的信又拿到群眾大會上再講一遍。這些活動把我們進軍鄂南的聲勢和主張渲染得轟轟烈烈。?
為造這個聲勢,我們行軍和開群眾大會都在白天進行。我們在鄂大開會時,談家橋、金牛那邊都駐有偽軍和頑軍的重兵,他們搞不清情況,只能觀望。到金牛時天已大亮,那里是成渠的內線防區(qū),我們大搖大擺,把隊伍拉得很長,四五米一個人,我只有四個連的兵力,不足七百人,但是看起來人很多,戰(zhàn)士們邊走邊唱歌。這是戰(zhàn)術。成渠收到過我們的信,看見我們隊伍這么長,這么大膽地行軍,也不知道我們有沒有后續(xù)部隊,不敢冒然襲擊我們。? 鄂大出來,我們基本上是和平進軍,沒有打過仗。這種虛張聲勢的做法既是為了宣傳發(fā)動群眾,也是為了部隊暫時的安全,但我們不能老靠這幾招,開辟根據地還要打幾次仗。?
我們先到了桃花尖。我們原想在這里搞一塊根據地,看來不行。桃花尖和大幕山緊挨著,大幕山不在我們手里,桃花尖作為一個中心點是不行的。這里離方步舟部不遠,我們給他寫了信,然后繼續(xù)前進,到達了西嶺掛榜山。?
5月中旬,我們在掛榜山打了土匪劉爾訓的“天部”。劉部是從九戰(zhàn)區(qū)王陵基川軍中分化出來的土匪部隊,自稱“天部”,他們在掛榜山、花紋泉一帶來回流竄殘害百姓,當地群眾對他們恨之入骨。我們派代表與劉談判,警告他們不要為非作歹,同時希望他們與我們合作。但是他們不聽警告,反而向我軍進行挑釁,我們決定為民除害,向他們發(fā)動攻擊。這幫家伙不堪一擊,一聽我軍槍聲就作鳥獸散。我們殲敵不多,只把他們趕出了掛榜山。后來劉爾訓逃到鐵路西蒲圻、嘉魚神山一帶,與當地漢奸覃增敏、陳中全、易尚海組成了偽和平救國軍第三師。?
崇陽和蒲圻方面,我們也派出一支部隊打擊了軍統(tǒng)、中統(tǒng)的特務武裝,還弄到了兩部電臺。我們原來沒有電臺,這下可以裝備起來了。此外還繳了一大堆美式武器,其中包括大量的特務子彈。特務子彈的彈頭是空的,里面有毒藥,留個眼兒,只要傷著就沒命了;這種子彈用于白朗寧手槍。我們也繳獲了一些白朗寧手槍,這種槍非常漂亮、精致。后來我去大悟山時送給張水泉(抗大十分校訓練部部長)一支,一點漆都沒掉,嶄新的,好看極了。?
6月份,我們同日軍打了一仗。這一仗是我們主動發(fā)起的。我們宣傳抗日,拿什么去宣傳哪,于是我們選擇了港下雷村的日軍據點作為到鄂南后進攻敵人的第一站。?
港下雷村在小嶺的北麓,小嶺南麓楠林橋有日軍前線兵站,因此日軍在港下雷、小嶺、鄭家咀之間設有據點,三者呈鼎足之勢,以確保其駐咸寧的師團部與楠林橋兵站的聯(lián)系與安全。1939年秋,駐港下雷的日軍一士兵到附近的大屋雷村奸淫婦女,被村民砸死。事后,日軍報復殺死大屋雷村老幼96人,燒毀房屋八百多間,那里的人民對日軍恨之入骨。?
隨西路部隊活動的鄂南咸(寧)通(山)陽(新)縣委書記雷同是大屋雷村人,他積極要求由他帶隊襲擊港下雷村的日軍據點。西路部隊指揮部同意了他的要求,派六連連長徐國華挑選了兩個班的戰(zhàn)士,配有兩挺機槍隨雷同作戰(zhàn),雷同自己也挑選了幾名熟悉地勢和有作戰(zhàn)經驗的戰(zhàn)士,每人配一支手槍、一把大刀和兩枚手榴彈。這兩部分指戰(zhàn)員共38人,每人左臂上扎有白毛巾,以便夜襲時互相聯(lián)絡。?
深夜,這支小分隊摸進港下雷村后,即一分為二,雷同帶一個班埋伏在日軍營房前公路一橋下,準備伏擊港下雷碉堡里馳援營房的日軍和警戒小嶺和鄭家咀的敵人。徐國華帶一個班,突入敵人營房,以手榴彈開路輔以大刀、手槍。第一間房里的敵人,在睡夢中就被送到了“極樂世界”。第二間房子的敵人趕緊把門頂上了,我們的人僅從窗戶里甩進了幾個手榴彈,炸死了一些敵人,但沒有全部殲滅他們。山崗上碉堡里的日軍摸不著頭腦,盲目發(fā)射小鋼炮,報警示威,但不敢下山支援。戰(zhàn)斗進行了三十多分鐘就結束了,雷同、徐國華一行無一傷亡地撤出了戰(zhàn)斗,拂曉轉移到了巖西。?
第二天,日軍運走了一卡車死傷者,并殺害了一放牛的小孩。他們硬說是那個放牛伢帶新四軍來進攻他們的。?
稍后,日軍就來“掃蕩”。我們占據的這塊地方以金沙花紋為中心,乃咸寧、崇陽、蒲圻三縣邊區(qū)。它既有崇山峻嶺,又有低谷小田畈,離粵漢鐵路的重要隘口汀泗站只四十來里路,歷來是爭戰(zhàn)要地。從這塊根據地出發(fā),可以隨意出擊日軍華中派遣軍咸寧前哨指揮所和日軍行駛在粵漢鐵路、湘鄂公路上的車輛。所以駐咸寧的日軍四十師團部,幾次調集了咸寧、蒲圻、崇陽各個據點的日軍一千多人,分多路對我們進行掃蕩。?
崇陽金沙一帶,山高林密,竹林掩映,是開展游擊戰(zhàn)的好地方。我們六百來人的隊伍,分成多股與敵人在山林中捉迷藏,在懸?guī)r陡峭的路口放冷槍,不斷消滅敵人。一次,一百多個日軍在金沙一帶轉了一天找不到我們后,乃于當天傍晚在后沙坪村前一坪子集合返回。途中,他們做夢也沒想到,就在他們進出的村前村后屋旁的山巖竹林中,突然射出了密集的子彈,日軍一下子被擊倒好多個,他們知道我們沒有重武器,立即搶占民房進行抵抗,我們則悄悄地分成幾路埋伏在他們回防必經的路上去放冷槍。?
隨著游擊戰(zhàn)爭和宣傳、組織群眾的工作順利開展,我們迅速控制了陸水以北地區(qū),開始在咸寧汀泗橋以南的隨陽山、西嶺、掛榜山一帶建立抗日游擊根據地中心,進行鋪攤子、搭班子的工作。6月,我們組織了幾個縣委和臨時工委,有咸(寧)通(山)陽(新)縣委,書記雷同;咸(寧)崇(陽)通(城)縣委,書記劉光前;咸 (寧)崇(陽)蒲(圻)中心縣委,書記由我自兼;嘉(魚)蒲(圻)臨 (湘)工委,書記張進;金水工委,書記張曙光。爾后又組織了粵漢鐵路以西的西梁湖工委,書記張覺生。還有一個咸(寧)武(昌)鄂 (城)工委,這個工委基本上還是半秘密的,工委組織是背靠背的,書記是江萍,后來是方針。我是軍隊負責人,建立咸崇蒲中心縣委后,才兼這個中心縣委書記,李平是中心縣委副書記。?
班子搭好后,我們召開了干部會議。我在會上主要講了兩條,一是發(fā)動和組織群眾,二是在敵后打游擊;還提出了具體要求和做法。大意是:部隊打游擊要深入敵后,越靠近敵人據點就越要做好群眾工作,這樣我們才有依靠??h委工委領導不能住在城鎮(zhèn)里,要到敵后山地、鄉(xiāng)村隱蔽起來。要建立自己的武裝,即建立縣總隊和區(qū)中隊(又名武工隊);要宣傳發(fā)動群眾,成立鄉(xiāng)民代表會、商會,要做學校的工作,私塾之類的學校都要上課。總之,我們要把自己的窩子搞得沒有一個漢奸,沒有一個特務,沒有一個土匪,沒有一個堅決反共的家伙——這幾個“沒有”是作為要求提出來的,就是說要搞得很純,有生人來都要報告,發(fā)現不正常的情況也要報告。組織起來,沒有核心不行,這核心就是黨支部。支部書記要選那些成份好、立場堅定的同志擔任,同時要教會他們一些行之有效的工作方法。關鍵在于不要樹敵過多,該打擊的堅決打擊,決不手軟。要多搞一些“白皮紅心”的人物。要發(fā)展地下黨組織。部隊打下一個城鎮(zhèn),就要建立地下黨支部,要找那些成份好的人加入黨組織。部隊撤走時,要給地下黨交待一兩條具體任務,讓他們潛伏起來。等部隊再來時,地下黨就可以送出情報,搞里應外合。我還要求部隊和民兵人人都要熟悉地形、敵情、我情,像毛主席在中央蘇區(qū)對紅軍提出的要求那樣,既是戰(zhàn)斗隊又是工作隊。?
干部會議開完后,我們在花紋泉召開了誓師大會,表明了我們要同敵頑血戰(zhàn)到底的決心。會上,我們還對劉定一來與新四軍一道抗日表示了熱烈歡迎。劉定一是國民黨正規(guī)軍的一個旅參謀長,人家排擠他,他就與“天部”一路跑了,但他也不滿意“天部”作法,便帶著老婆投奔我們。?
談家橋、傅家山的戰(zhàn)斗?
鄂南山區(qū)的西路局面打開后,我們便開始聯(lián)絡東路主力部隊。我們寫了一封信,報告西路部隊展開的敵我情況,然后讓交通員張自強把信送到龍角山旅部。吳林煥、熊作芳、夏農苔看信后,知道我們西路進展順利,希望與我們會合,我們表示歡迎。?
1942年7月中旬,熊作芳、夏農苔和張海彪帶了兩個連,由張自強帶路來到咸寧,駐扎在高槎橋。我那時駐在西嶺,得知他們到達的消息后,便帶了三個連和劉定一夫婦去同他們會合。劉定一去時還坐個轎子。見面后,夏農苔同劉談了話,歡迎他加入新四軍。?
熊作芳和夏農苔介紹了東路部隊的情況。與我們和平進軍相比,東路部隊卻是武力開道,打了一路。他們是5月14日從蘄春銀山垅分兩批過江的,比我們遲了12天。他們頭批部隊一過江,即碰上九戰(zhàn)區(qū)陽新自衛(wèi)團程金門部的阻擊。最后他們將程部擊潰,俘虜三百多人,繳獲了不少戰(zhàn)利品;后續(xù)部隊過江時又碰上了日軍巡邏艦,無奈,部隊只有強渡,結果一只木船被日艦擊中沉沒,犧牲了一個班。過江后,東路部隊與日頑多次激戰(zhàn),一路打過去,進入大王殿、太子廟、陽新、大冶境內,并在原蘇區(qū)根據地龍角山站住了腳。7月初,張體學、劉西堯率四十一團、四十二團江北部隊也過江進入龍角山,開辟了以龍角山、筠山為中心的沿江抗日根據地。?
我們在高槎橋會合集中了五個連,準備再去龍角山會合集中更大的兵力,在談家橋、傅家山和劉仁八周圍開展群眾工作以鞏固鄂南的局面,創(chuàng)建以大幕山為中心的鄂南根據地。?
當我們帶著部隊經過茅家鋪時,突然獲悉挺進軍田維中、廖義華出動三千余人進攻龍角山張體學、吳林煥他們去了,后方空虛。我們當即決定抓住時機去抄田維中的窩子。果然,他窩子里沒有軍隊,就是一些機關工作人員。我們繳了幾十條槍。接著我們又打了傅家沖、茅家鋪和談家橋的廖義華駐地,還幾乎把廖義華抓住。?
1942年是我作戰(zhàn)最多的一年。一二月間反“掃蕩”,三四月間反頑斗爭,都是長距離奔襲;5月挺進鄂南,一直打到陸水河邊;六七月間不斷進行反“掃蕩”和反擊頑軍的進攻。我四十一團指戰(zhàn)員人人病了一場。有的是大病,有的是瘧疾、疥瘡,我是最后一個病倒的。追擊廖義華回來后我高燒昏迷。同志們抬著我到大王殿太子廟后,我才醒來,才知道戰(zhàn)斗取得了勝利,我們東西兩路部隊在這里實現了大會合。?
攻打廖義華不久,我就接到五師參謀長劉少卿的電報,點名要我和旅長吳林煥過江去黃岡林家大灣研究下一步行動。?
我?guī)е蟛〕跤纳眢w同吳林煥各帶兩個班上路了。我們先走大冶湖那里的鐵路,但不久就發(fā)現鐵路被電網封鎖了。我們只好沿鐵路向鐵山方向走;走了一段,還是過不去。于是,我們就地派出哨兵,把那個地方封鎖起來,休息了一個白天,然后于天黑后走老路回到鄂大,又連夜走鐵山南面過江,經陶店到了林家大灣。?
在林家大灣,我們研究了談(家橋)、傅(家沖)、劉(仁八)的情況。大家認為,田維中、廖義華主動進攻我們,我們不能示弱,應當徹底解決掉他們,否則我們無法立足。于是,商量決定派師屬特務團配合十四旅先消滅田維中部,張體學部隊在江南率四十一、四十二團從龍角山出發(fā)攻打傅家沖,我們率特務團過江攻打談家橋和傅家沖,約好8月2日兩路部隊同時打響戰(zhàn)斗。?
8月2日戰(zhàn)役發(fā)起后,進展很順利,田維中部很快被我們消滅了,廖義華部也被消滅了大部分。
?鄂南游擊戰(zhàn)
談傅劉戰(zhàn)斗剛結束,部隊才休息了一天,國民黨正規(guī)軍就打來了。8月5日,九戰(zhàn)區(qū)三十集團軍總司令王陵基出動三個師和挺進軍九個支隊四萬余人,兵分兩路“圍剿”我們談家橋、傅家山、筠山、大王殿和西嶺、掛榜山的抗日根據地。頑軍鋪天蓋地,越過陽(新)通(山)公路、崇(陽)通(城)公路進入大幕山西嶺掛榜山地區(qū)。對于這場戰(zhàn)斗,大家有些議論,有的說打,有的說不打,最后決定我軍不與王陵基部硬碰,主力撤回江北,留下我和特務團政委岳林率少數部隊在鄂南堅持。?
當時,樊湖、梁子湖基本在我們手里。梁子鎮(zhèn)是偽軍成渠部占據的,乍州、長港、東港、三山、龍角山、談家橋還在我們手里,但情況非常嚴重。因為頑軍向沿江壓過來兩萬多人,在咸寧西面還出動了一個師和王翦波土頑六個支隊,好幾萬人壓向咸(寧)通 (山)公路兩側和粵漢路邊,像蝗蟲似地席卷鄂南。?
我們留在鄂南的四十一團共五個連,兩個連已零分散到各縣去了。我手上只有三個多連,岳林帶的特務團也是三個連。一共兩個營的機動部隊。我們以這些兵力為基礎,組成了鄂南游擊司令部,我為司令,岳林為政委,率部掩護主力向江北轉移;吳林煥、張體學率十四旅主力往江北黃梅、廣濟方向轉移;師參謀長劉少卿率特務團主力撤回黃岡。?
主力走后,我和岳林率部直插頑軍后方,深入咸寧山區(qū)進行反頑斗爭。不久,通山、陽新、大冶、咸寧等地的日軍又出動三千余人進犯我山區(qū)和沿江根據地,與頑軍配合夾擊我軍。從此,我們從反頑斗爭轉入了敵、頑、我三角斗爭。?
1942年下半年,我鄂南新四軍部隊在三角斗爭中是艱苦卓絕的。在幾萬敵頑夾擊下,我軍經常遭遇險象環(huán)生的環(huán)境。雖然如此,但我們仍在敵據點和重兵的縫隙中搞穿插、求生存,并伺機殲敵。我們經常白天隱蔽宿營,夜晚行軍作戰(zhàn),幾乎天天碰上敵人并打幾次仗。那幾個月我們是在山林中露營,有時宿營一次要換幾個地方,以防敵頑突然襲擊。?
當時,由于連續(xù)行軍作戰(zhàn),加上夏季酷暑,我們所有的指戰(zhàn)員都病倒了,我也不例外,病好后還沒有完全恢復又得了傷寒,發(fā)高燒、昏迷,無法行動。岳林不愿把我丟下,讓部隊抬著我一起行動。我蘇醒后,得知戰(zhàn)士們抬了我一晚上,而且還幾次遇上敵人,便很為部隊的安全擔心。于是,我對岳林說:“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部隊先化整為零保存
實力。你帶部隊回江北休整一段時間再回來,你們看行不行?”大家一致認為:我軍集體行動目標太大,容易被敵發(fā)覺,不便機動作戰(zhàn)。于是同意分散行動。隨后,岳林帶特務團去了沿江,不久又撤回江北。四十一團則化整為零,留下同地方武裝一起堅持游擊戰(zhàn)爭。?
四十一團化整為零時,對傷病員也作了安排。雷同派人把我送往咸寧柏墩日軍據點的下面,讓我隱居在維持會會長黃子英家中,還派了兩位同志照顧我。我昏迷不醒,被抬去時我根本不知道。我在黃子英家住了三個多星期才痊愈,但頭發(fā)掉光,身體很弱。?
還有一些傷病員被安排在西嶺的一個山洞里。那里先后住過五批同志(共十多人),其中有連長、指導員和排長,他們都帶有槍。后來這些同志都遇害了。我們的人再去時,什么也沒有了,連尸首也沒收到。一看那個情況,就知道是特務所為。?
在幾萬敵頑夾擊下,我軍兵力有限,幾乎沒有插足之地,機動區(qū)域狹小,難以集中兵力作戰(zhàn),只能分散游擊,組成3至5人小組,依靠地方黨組織和群眾,同地方武裝一起與敵周旋。我們分散后,敵頑很難發(fā)現我們的行蹤,即使利用漢奸特務,偶爾偵察到我軍的活動,也只能吃掉我小股力量,無法消滅我基本隊伍。?
在與敵迂回的過程中,我們經常搞一些小型活動,如斷絕日軍據點的糧草,伏擊頑軍運輸隊,夜襲敵據點等,攪得他們不得安寧。這些小動作雖然不能直接擊退頑軍,但是可以起到離間日頑,打破他們的反共聯(lián)盟的作用。川軍王陵基部進攻我軍時曾揚言:“不打日軍,專打新四軍?!蔽覀兙团赡切鞍灼ぜt心”的人向日軍報告,說“國軍不讓送糧草給皇軍。國軍大大的,我們不敢送也無法送”。由于我們新四軍駐地分散,日軍看不見我們。而幾萬國民黨軍隊則在明處,他們到處抓人籌糧搶東西,奸淫擄搶,搞得老百姓雞犬不寧。日軍弄不到糧草,就遷怒于頑軍,抬出大炮轟擊掛榜山和桃花尖區(qū)域的頑軍駐地。王陵基的川軍,不是蔣介石的嫡系。王為了要保存實力,不敢得罪日本人,況且他那幾萬人還要吃喝,在敵后山區(qū)也無法久駐,因而日軍一轟擊,他找個借口于9月初把隊伍撤走了。川軍一走,我軍主力又可以回來了。?
1942年8月10日,新四軍五師為發(fā)展鄂南根據地而成立了鄂皖湘贛指揮部(亦稱江南指揮部),統(tǒng)一指揮我軍行動。五師參謀長劉少卿和鄂豫邊區(qū)黨委組織部長楊學誠,分別兼任指揮長和政委。川軍走后,他們率特務團和十四旅主力及鄂南政務工作團再次渡江南下。他們在鄂城、金牛、保安一線殲滅偽軍成渠一個大隊后,進駐談家橋地區(qū)。?
江南指揮部根據當時的形勢和地理條件把鄂南劃分為沿江和山區(qū)兩片。沿江片由鄂南工委負責。鄂南工委是鄂南政務工作團內設的黨委,歸江南指揮部直接指揮。魯明健任鄂南工委書記,吳師筑任副書記,下轄樊湖、鄂大、大鄂、陽大縣委或縣工委。鄂南政務工作團后改為鄂南政務委員會,吳師筑任主任,魯明健任副主任,統(tǒng)一負責鄂南各級政權建設。這樣,鄂南黨政軍的班子都有了。?
山區(qū)片仍由我和李平領導的咸崇蒲中心縣委負責,我們在山區(qū)活動。楊學誠政委率主力主要在沿江活動。他們一到那里就發(fā)動群眾,召集紳士會議,搞統(tǒng)一戰(zhàn)線,成立各級抗日民主政權,聲勢蠻大。被我軍打敗的地方割據勢力程金門也被團結過來了,他擔任了陽大縣政委會副主席和陽大人民自衛(wèi)團團長。至1942年底,鄂南的黨組織、民主政權和抗日地方武裝都有較大的發(fā)展。?
在取得這些成果的同時,我們也付出了一些代價,主要有二:?
一是在沿江。1942年11月間,日偽數千人“掃蕩”沿江根據地。我軍進行了有力的反擊,殲滅了成渠部一個營和部分日軍。但是川軍王陵基部很快就來了,他們出動五個團配合九戰(zhàn)區(qū)挺進軍兩個縱隊圍攻筠山、龍角山、談家橋和西嶺掛榜山。我江南指揮部后勤機關和學校遭敵襲擊,三十多名同志被俘,其中不少是女同志。為避免損失,我沿江部隊主力撤到江北。楊學誠帶了一個營和熊作芳、夏農苔等同志轉移到梁子湖、樊湖一帶。?
二是白茅山事件。發(fā)生在我們山區(qū)片,也是川軍進攻時發(fā)生的。12月中旬,上級調我去黃岡任指揮長。當時鄂皖湘贛指揮部組織了三個下級指揮部。由熊作芳負責鄂南指揮部;我負責黃岡、浠(水)、麻(城)、羅(田)指揮部;黃全德負責蘄春、浠水、黃梅和廣濟(又稱鄂皖邊)的指揮部。我們三人都在各自區(qū)域內任指揮長兼政委和中心縣委書記,實行黨政軍一元化領導體制。我接到調令后,立即派人去找咸崇蒲中心縣委副書記李平,準備交待一下工作再走,但等了兩天他還沒來。不能再等了,我便開始了行動,時間是12月12日。當時我身邊只有一個四連和張進率領的粵漢挺進支隊,還有鐵路西梁子湖工委書記陳覺生率領的武裝工作隊和鄂南政務委員會主任吳師筑隨我們一起行動,共兩百多人,目標不小。國民黨還在進攻,我們不能老駐扎在一個地方,就移防到了白茅山村。 在白茅山,我們分兩處宿營。我?guī)Р筷牶碗娕_住在白茅山;吳師筑和張進他們同我在一起。張進是粵漢挺進支隊政委,他的部隊駐扎在南面的梅花山村;駐梅花山的還有西梁湖工委書記陳覺生。白茅山和梅花山之間由一條狹長的山沖相連,兩支部隊可以互相照應。安頓好部隊,天已黑了,但李平仍沒有消息。次日(12月13日)凌晨,我派出游擊小組,游了十多里路,查知大幕山沒有頑軍大部隊,其他方向也沒有敵情。但是到早上8點時,川軍新編十三師五個團和挺進軍八縱隊方步舟的一個支隊共七八千人,卻從東南西北四路分別包圍襲擊我們。?
頑軍一個連摸到我的門口先打響了。我守著門口打,將敵擊退后,命令張進和四連政治指導員葉叢帶一個排掩護機關和電臺向梅花山轉移,同行的還有吳師筑;令四連連長馮哲元帶一個排迅速控制白茅山后山制高點;我自己則帶一個排和我的警衛(wèi)班控制東北方向后山制高點,抗擊大海里方向兩路來敵。戰(zhàn)斗了一個多小時后,我估計機關已轉移完畢,便率部從西北方向撤出戰(zhàn)斗。與此同時,梅花山方向也遭到了敵人的進攻。張進、陳覺生和葉叢帶領四連一個排和地方武裝在梅花山沖口與敵頑強作戰(zhàn)。終因敵我力量懸殊,我軍被迫后撤。陳覺生腿負重傷在叢林中隱蔽,其余人員則邊打邊轉移。轉移途中,吳師筑不幸被俘。在白茅山事件中,我方被捕犧牲了30人左右,參加阻擊的四十一團保衛(wèi)股長李新陣亡,西梁湖工委書記陳覺生受傷(3個月后他在麻塘鎮(zhèn)養(yǎng)傷時被偽軍熊彪殺害)。吳師筑后被押解到江西修水川軍三十集團軍司令部,他在那里英勇就義。?
盡管損失不小,但我們在戰(zhàn)斗中摸索了開辟鄂南戰(zhàn)場的作戰(zhàn)經驗。國民黨的大部隊來時,我們就把主力撤回江北,化整為零地分散游擊。國民黨大部隊一走,那些日偽軍、特務等地頭蛇部隊就容易對付了。日軍兵力有限,情報來得慢,他們只能占據一些孤立的據點。我們則活動在廣大農村,掌握游擊戰(zhàn)的主動權。廖義華、馬欽武這些特務別動隊也只有幾千人,我們或集中兵力或調回主力逐步消滅他們。這些地頭蛇一消滅,我們就發(fā)展了。有了這個基礎,再爭取、中立和瓦解成渠、周九如這些偽軍就容易了。?
1941年1月“皖南事變”后,蔣介石取消了新四軍番號,不允許新四軍在江南開展敵后活動。我們到了江南,他們的正規(guī)軍就進攻我們。在這種情況下,我軍主力實行騎江跳躍的戰(zhàn)術,即國民黨正規(guī)軍來進攻,我們就轉移;他們一走,我們再開進。?
1943年初,我們在鄂東鄂南被分為四、五兩個軍分區(qū),集中兵力作戰(zhàn)更加困難。只能分散堅持游擊,鄂南的鞏固發(fā)展也就慢多了。?
劃分四、五軍分區(qū)是楊學誠政委提出來的。1942年11月,由于川軍的進攻,他隨部隊轉移到樊湖后,面臨嚴峻局勢,他感到目前以大幕山為中心建立根據地還缺乏條件,便向師部報告,建議以大幕山梁子湖和江北浠水的中心區(qū)為分界線,把鄂南鄂東分為四、五兩個跨江的軍分區(qū),實行長期堅持而不是發(fā)展的政策。楊學誠的這個決定把川軍進攻給我們造成的困難估計得過于嚴重。因為當時國民黨九戰(zhàn)區(qū)派一支部隊長期駐扎在大幕山的可能性不大,更不可能緊貼敵后到湖沼地區(qū)來。
?馳騁大江南北
1943年是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從戰(zhàn)略防御轉入戰(zhàn)略進攻的一年。日軍為挽救在中國和太平洋戰(zhàn)場上的失利,制定了所謂“對華新政策”,即以打通平漢線、粵漢線確保占領區(qū)為目的,大力扶持汪偽政權,促成汪蔣合流,實行以華治華,把中國變成它進行太平洋戰(zhàn)爭的戰(zhàn)略后方,以挽救它的失敗。這就使得中國敵后抗日戰(zhàn)爭形勢更加嚴峻,環(huán)境更加艱苦。在中原地區(qū),尤其在鄂南,駐鄂日軍為貫徹日軍大本營的戰(zhàn)略意圖,加強了對水陸交通線的控制,江上游弋的艦艇增多,公路沿線據點增密。日軍還加緊了對我根據地的“掃蕩”、“清鄉(xiāng)”和“蠶食”,先后發(fā)動了春、夏、秋季三次大“掃蕩”,尤以6月底至9月初的秋季“掃蕩”最為殘酷。?
與此同時,國民黨軍隊在奉行消極抗日的同時卻加緊了反共活動,出動大批軍特武裝“圍剿”我根據地,掀起第三次反共高潮。年初,國民黨軍統(tǒng)特務武裝別動隊第六縱隊盛瑜部,從江西進入鄂南,對我實行“駐剿”。盛瑜與特務頭子戴笠是同學,素有“摩擦”專家之稱。他任命馬欽武為第一攻擊司令、廖義華為第二攻擊司令。馬、廖兩部是我鄂南軍民的老對手。這年秋天馬欽武部占據了我樊湖中心之木門、乍州,直接威脅我咸武鄂、武鄂、鄂大根據地;廖義華部則復進占談家橋一線,使我東西兩片根據地之聯(lián)系被隔斷。除這些特務武裝外,國民黨軍隊還利用日軍各次“掃蕩”的空隙,多次以正規(guī)軍對我鄂東鄂南根據地進行“圍剿”。我游擊根據地常與敵犬牙交錯,形成旋得旋失的拉鋸局面。?
根據這種新形勢,我根據地加強了黨的一元化領導。各根據地實行部分主力部隊地方化,大力發(fā)展縣區(qū)鄉(xiāng)武裝,做到主力與地方武裝緊密結合,時而分散,時而集中,爭取主動,伺機打擊牽制敵人。這一時期,我軍主力采取了靈活機動的作戰(zhàn)方針,在各根據地之間跳躍回旋,南出北進,騎江作戰(zhàn)。這種戰(zhàn)術使我江南、江北、山地、沿江各地區(qū)的斗爭相互呼應,互為犄角,鄂南斗爭形勢為之一變。?
1943年1月,我任黃岡指揮長,4月又接替熊作芳調任鄂南指揮長。我指揮的主力部隊四十一團一共才五個連(四十一團在江北本來還有五個連,但后來被編走充實了其他部隊,只給我留下營級干部)。我就帶著這五個連的兵力一會兒在江南打幾仗,一會兒又去江北打幾仗。去江北時,我還要在鄂南留下一個連堅持,僅帶四個連。我們在江北主要是參加五師主力反擊敵偽和國民黨桂系軍隊的進攻。在鄂南則是會合各縣武裝打擊敵偽軍和廖義華等頑軍。所以我這幾百號人既是主力部隊也是地方武裝。?
江北打的幾仗都有點偶然性。第一次是國民黨李品仙、程樹芬的部隊進攻鄂東根據地,他們從大小悟山、浠水、蘄春一直攻到長江邊。方高坪、林家大灣、鐵鋪、陶店都被他們占領了。我率部隊過江配合五師主力反擊頑軍。我軍在浠水白石山殲滅了程樹芬的挺進軍第十七縱隊。?
第二次是五師主力在鄂東作戰(zhàn),上級用電臺調我回江北,說是去進行反頑進攻。五師主力幾千人,包括十四、十三旅和特務團,領導人以師政委任質斌為首,還有十三旅旅長周志堅、張體學、熊作芳和十五旅旅長吳林煥等人。我過江時,他們都在林家大灣。見面后,我發(fā)現任政委臉色十分難看,說話也很緊張。一問得知,我軍司令部剛剛遭到頑軍襲擊,丟了兩部電臺,頑軍大部隊現還在伺機圍殲我們,形勢很嚴峻。我說,你們走吧,我熟悉地形,我來掩護。任政委決定留下熊作芳同我一起作戰(zhàn)。我倆就帶著四十一團四個連,掩護五師主力向東轉移。待掩護任務一完,我們也迅速撤到了陶店。?
我?guī)Р筷牷亟睍r,也同桂系軍隊打了一仗。當時陶店、鐵鋪這些沿江城鎮(zhèn)已被敵人占領,我們只能順著長江堤走。部隊走到黃州和團風之間時,桂系軍隊的重機槍突然從側面向我們掃來。我騎的騾子被打得到處亂蹦,兩名戰(zhàn)士犧牲,一名受傷帶彩。我當即命令部隊占領一個干湖上的土丘,背水還擊(我軍兩側,一邊是黃州,一邊是團風,沒有退路),我們堅持了兩個多小時,打退頑軍多次進攻,我軍陣地前布滿了尸體。夜幕降臨,敵人只好退卻。我集合部隊,到了王家坊。?
在鄂南,我軍也是采取渡江作戰(zhàn)的方式。1943年5月,馬欽武和廖義華聯(lián)合進攻我鄂大根據地,戰(zhàn)領了樊湖。熊作芳回江北調任四分區(qū)司令。我由黃岡指揮長接替他任鄂南指揮長。那天早上,我?guī)倪B過江交接,在鄂大與熊作芳會合。天亮后,我?guī)б粋€班,熊作芳帶一個班,還有四分區(qū)副主任余潛和一位排長,一起去前面看地形,不料被頑軍廖義華部發(fā)現。他們死命攻擊我們。我和那位排長站在一起,一粒子彈擊中了他的胸部,他一摸沒有血,只有一個槍眼。我說你帶彩了,話音剛落,他就倒下犧牲了。頑軍這時正在向我陣地猛烈攻擊。我讓熊作芳和余潛去我們后面那個山上調四連上來,我則在這里組織還擊。我的警衛(wèi)班戰(zhàn)斗力很強,頑軍始終攻不動。四連由指導員葉叢帶領,戰(zhàn)斗力也很強。頑軍看到我們有條不紊地還擊,還增加了兵力,知道遇上了新四軍正規(guī)部隊,不好對付,只好放棄進攻向對面山上潰逃。敵人一跑,熊作芳奪過重機槍就打,實施遠距離射擊,嚇得頑軍像放鴨子一樣四處亂竄,山上有草有木,跑又跑不動,狼狽得很。由于那里地形復雜,我軍沒有追擊。?
騎江作戰(zhàn)時我們多次遇到過這種遭遇戰(zhàn),一過江即接火,我軍背水作戰(zhàn),回旋余地小,處于不利地位。但敵我雙方都不清楚對方底細,這種場合就靠勇敢。我軍指戰(zhàn)員具有高度政治覺悟,身經百戰(zhàn),經驗豐富,沉著鎮(zhèn)靜,在每次狹路相逢中,都能取得勝利,表現出優(yōu)良的軍政素質。?
6月份,四、五軍分區(qū)合并,為我軍握起更大拳頭打擊鄂南日偽頑創(chuàng)造了條件。同年6月、9月、11月,我軍三次南渡長江反擊馬欽武、廖義華部的進攻,取得了較好的戰(zhàn)績。?
第一仗是我和張體學各帶一個小團渡江,反擊廖義華、馬欽武頑軍侵占我鄂大中心根據地麻洋垴、富家坳。我過江時碰上了廖義華的長江巡邏分隊。廖部在南岸堤上封鎖江面,我軍以木船強渡成功。我軍進攻富家坳時,頑軍還在睡大覺,我們消滅了馬欽武一個大隊和他的司令部,繳獲電臺兩部,俘敵三百余人。我繼續(xù)攻麻洋垴,頑軍固守工事頑抗。下午3點鐘時,我們決定撤出戰(zhàn)斗回江北,我?guī)蓚€連留下掩護,張體學率主力趁白天先行過江。主力過江時,頑軍卻潰退了。我派出兩名偵察員通知張體學,說頑軍潰退了我就不走了。接著我率兩個連尾追頑軍打掃戰(zhàn)場。這次戰(zhàn)役我們取得了收復鄂大的勝利。?
第二仗是我率部和鄂南地方武裝打的,也是以少勝多。馬欽武部進駐乍州,等于在我心臟插了一刀,而廖義華侵占談家橋,則又扼住了鄂南山地咽喉。大幕山已被他們控制了,我沿江與山區(qū)的根據地被隔斷。我們在沿江只剩下了樊湖這塊地方,還經常受到馬欽武的擾亂。我主力部隊在江北與日偽頑作戰(zhàn),馬、廖兩部卻趁此機會在鄂南為非作歹,捕殺襲擊我地方干部,我們的活動處于不利的地位。鑒于這種情況,我決定集中鄂南武裝狠狠教訓一下他們。?
9月的一天,我?guī)ьI一個連從王家坊出發(fā),渡江到鄂大會合了鄂大工委書記王表的一個連。這點兵力不夠,還需會合咸(寧)崇(陽)蒲(蘄)山地武裝。為了避開武鄂馬欽武騷擾地帶,我和王表帶部隊返回江北,入夜由張渡湖汪家集再次乘船南渡。戰(zhàn)士們在船上休息了個把小時,上岸后從葛店和新店之間插向覃公廟、北嘴,再乘船過湖到保福祠。戰(zhàn)士們在船上又休息了三個多小時。天大亮了,在保福祠吃早飯。雷同他們當天下午陪我們到了咸寧余花坪,與李平和湯楚英帶的兩個連會合,一共四百來人。?
會合后,我們從余花坪出發(fā),經過兩天一夜急行軍,繞到了大幕山東北面。再往北去就是廖義華的后方。我們走一路打一路,把廖義華設在大山大嶺的兵站、聯(lián)絡站、三青團、政訓班一起收拾了,捕獲了一些俘虜。我們一直打到談家橋南面的傅家沖。吃完晚飯后,趁夜色兵分兩路。一路由湯楚英、王表帶三個連從茅源鋪、安然側面向東打,直奔廖義華司令部駐地巖劉;一路由我和李平帶一個連和警衛(wèi)班從傅家山上往下打,切斷廖的后路。湯楚英、王表他們十分厲害,一下子就突入了廖義華的司令部。這時,廖義華和他的姨太太還正摟著睡覺呢。敵人四處逃竄,我軍夜襲成功。廖義華的姨太太被我們抓獲了,廖義華本人也被抓了,由于我們不認識他,被他混在士兵中溜掉了。?
我和李平這一路攻打傅家山。山頂上有個軍事哨,很快被我們解決了。我們接著向談家橋方向發(fā)展,打到獅子頭時,進攻受阻。那個山很高,山頂被一股打散的敵人占據著,他們有百把號人憑地勢頑抗,我派五連進攻,結果久攻不下。我的警衛(wèi)班長叫嘎子,他對我說:“政委,我去打,非打下它不可!”這家伙真勇敢,李平用一挺機槍在那里打掩護,嘎子則帶警衛(wèi)班繞到敵人后面攻上去了。他們幾個手榴彈一甩,又用刺刀捅死了幾個敵人,其余的頑軍就潰逃了。下午,我們兩路人馬會合了。這一仗打得漂亮,我們四百來人的隊伍,端掉了敵人一千二三百人的司令部,挖掉了廖義華部的心臟。在這次戰(zhàn)斗中,我們犧牲了六連指導員和兩名戰(zhàn)士,一人帶彩。六連指導員叫張高升,樊湖人,曾任樊湖區(qū)委書記,精明強干。
在返回余花坪的路上,被我們抓到的國民黨政訓指導員乘我們的戰(zhàn)士不注意溜了。這家伙把我們兵力不多的情況,回去一報告,把廖義華氣瘋了,他很不服氣。第二天,廖就又率部隊來追,一直把我們送到余花坪。在那里我們又揍了他們一頓才退走。廖部這把盛瑜插在我們向大幕山發(fā)展咽喉上的一把刀,終于被我們拔掉了,我們松了一口氣。?
11月攻打上下倪村馬欽武部,是四分區(qū)司令江洪岳(劉少卿的化名)組織的。當時集中了四十團、四十一團的主力九百余人,力量較強。江洪岳臨時指定我任參謀長、夏農苔任政治部主任。那次戰(zhàn)斗,我軍消滅了馬欽武一個大隊,俘虜了馬部大隊長孟昭厚。我軍傷亡也不少,四十團政委鄭鐸和科長任子衡等帶了彩。?
這一時期,我軍主力的作戰(zhàn)特點就是江南江北來回跳躍,長途奔襲,打得主動、靈活。
這一時期,鄂南的地方武裝,為鞏固和發(fā)展鄂南根據地作出了重要貢獻。?
在轉戰(zhàn)大江南北的兄弟部隊支持下,留在鄂南的四十一團與地方武裝,組成了鄂南抗日游擊總隊,在李平、湯楚英領導下,和各縣武裝一起,對日偽開展了斗爭。他們分散以進行麻雀戰(zhàn),集中以突然襲擊敵人,隱蔽以做群眾工作。鄂南地形復雜,且被日偽嚴重分割,敵據點林立,密如蛛網。因此,小型武工隊、游擊隊能頂大用。至1943年底,鄂南的小型武裝,已由早期遇情況即被迫轉移,轉變到應對敵人主動靈活,進退自如。?
鄂南地方武裝還深入到了武漢南郊,曾兩次打進武昌日軍據點流芳嶺,并先后兩次襲擊敵重兵設防的武昌、青山一帶。特別是第二次奇襲青山飛機場,搗毀警衛(wèi)機場的偽保安大隊部,使武漢之敵震動很大。為此,日本侵略軍在武漢戒嚴數日。?
偽咸寧縣自衛(wèi)團團長熊彪,一貫為虎作倀,殘害人民,牽制我軍。其團部駐地窯嘴,三面臨水,并有日軍駐防。我軍對窯嘴及其鄰近據點甘棠閣,同時進行突襲,給予了沉重打擊,并把甘棠閣的碉堡燒毀。在沿長江一線的粵漢鐵路線上,湘贛和湘鄂公路上,許多日偽據點不斷遭到我軍的襲擊。遭我軍襲擊的日偽據點還有武昌的青山嘴、土地堂、仙人山、保福祠,鄂城的燕磯、碧石渡、澤林、華容,陽新的三溪口,大冶的石灰窯,蒲圻的茶庵嶺、黃龍,咸寧的小龍?zhí)?、馬橋、潛山、窯嘴等處。在我軍打擊下,有的日偽據點被拔除,有的日偽碉堡被燒毀。此外,我軍還在各地多次成功粉碎了日偽軍的“清鄉(xiāng)”、“掃蕩”。?
為了打破日偽對根據地食鹽的封鎖,我軍采取有力行動,予以反擊。當時在淪陷區(qū),敵實行計口售鹽,以圖控制老百姓和游擊隊。其時斤鹽貴過斗米,人民不堪忍受這樣的殘酷掠奪。我鄂南總隊抓住時機,夜襲咸寧小龍?zhí)稊硴c,抓來日本某壟斷公司軍商及翻譯各1人,并繳獲手槍3支、步槍5支、軍馬3匹、俘虜偽軍3人。日軍為此進行搜索“掃蕩”不能得逞后,不得不派員與我談判,答應我方條件:首先不提高鹽價,并送來機織布200匹、球鞋500雙、西藥一批、食鹽若干擔,還有一大筆日鈔。這名日商經我教育釋放后,還暗中送來我軍需要的軍用地圖和望遠鏡。?
日軍霸占我國著名的大冶鐵山、下陸鐵礦后,迫使中國戰(zhàn)俘和勞工加緊開采。我軍與礦區(qū)勞工里應外合,兩次組織暴動,解救出中國士兵和勞工二百余人,致使鐵礦一度停止開采。這一行動,打擊了日軍“以華制華”、“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的侵華政策。?
我小型武工隊、游擊隊,利用人熟地熟條件,神出鬼沒地在敵據點周圍活動,牽制敵人,側擊敵人。我們把抗日的標語刷在武昌珞珈山日軍華中大本營,把稅卡設在武昌市區(qū)八鋪街。我們還進入敵據點,懲辦死心塌地為敵人辦事的漢奸、特務。在武昌和鄂城地區(qū),就有一些維持會長、日偽偵緝隊長、坐探、保安隊長等被我武工隊手槍隊在其據點內就地鎮(zhèn)壓,同時我們還散發(fā)傳單,張貼布告、宣布這些人的罪狀。對此,老百姓無不拍手稱快。?
活躍在長江沿岸和金水沿線的武工隊,經常相機打擊日軍汽艇,或化裝成漁民、船民,截擊日軍水上運輸差船、奪取物資。?
民兵是根據地最好的內衛(wèi)軍。如咸武鄂的保福祠區(qū),距敵據點很近,該地設有我軍醫(yī)療所、修械所,是我大部隊的休整地。無論白天黑夜,民兵們都堅守要道,監(jiān)視敵人,發(fā)現情況馬上像古代驛站一樣接力飛奔,向我軍報告。漢奸、特務密探如進保福祠,多是有來無回。日軍驚呼:“保福祠睡在搖籃里的娃娃都是新四軍!”?
我黨我軍在鄂南十分注意做統(tǒng)戰(zhàn)工作。楊學誠、張體學、夏農苔等同志曾在鄂南親自召集有影響的人士開座談會,向他們宣傳我黨我軍抗日主張,爭取他們與我們團結合作,共同抗日。各縣(工)委負責人,對自己轄區(qū)內的開明士紳、進步知識分子,經常登門拜訪,和他們促膝談心,以誠相見,爭取他們參加抗日民主政府。我們的工作收到了效果,這些開明士紳和進步的知識分子,經常為我們聯(lián)絡友軍、傳遞書信,幫我們瓦解日偽,為我軍購買軍用物資,掩護我地方人員的傷病員,安排我來往人員食宿,緊急時護送我工作人員通過敵據點。如鄂城的謝司農老先生,幫我們策動段店偽保安隊長反正;咸寧縣馬橋區(qū)的錢仲衡先生,是當地有名的士紳,他十分欽佩我黨我軍,常對我們說:“你們的政策好,軍紀嚴明?!痹跀橙恕皰呤帯睍r,他在大山嶺一帶村莊,積極為我們安置和治療傷病員,使大山嶺一帶村莊成了我軍可靠的后方。?
我黨我軍在鄂南爭取敵偽的工作,做得十分出色。我們除在根據地的基本區(qū)普遍建立抗日民主政權外,還在設有日軍據點的城鎮(zhèn),如武昌山坡、金水閘,鄂城縣城、樊口、華容、葛店,嘉魚陸溪口,咸寧馬橋、鄭家嘴,崇陽石城灣,蒲圻茶庵嶺等地的日偽聯(lián)保處、維持會內培植我們的眼線。有些偽人員經過我方工作后,變成了“白皮紅心”,為我們做了大量工作。我軍經常從他們那里得到情報和掩護,并通過他們采購西藥和其他軍需物資。我武漢地下交通站,就常用馬橋偽鄉(xiāng)政權的公章,給我們進出敵據點的偵察員、交通員開路條、辦“良民證”。不少敵據點有我們的內線,敵人一抬腿,我們就事先得到情報,甚至日軍營壘內也有人為我軍工作,如武昌山坡敵據點里的翻譯林柏(朝鮮人)就與我軍有聯(lián)系。因此,山坡敵人一出動,駐在咸武鄂的我軍就知道了,我們或打或走,主動權全在自己手里。我們還大力做瓦解偽軍的工作,動員偽軍家屬,母教子、妻勸夫,讓他們“身在曹營心在漢”。這就使日軍變成了瞎子、聾子,只能被動挨打。?
實踐使我們認識到:在敵強我弱,斗爭犬牙交錯的情況下,建立多點的小游擊根據地,對敵人實行小包圍,孤立敵人小據點,使敵人后方變成孤立無援的前方;以小包圍成大包圍,以小封鎖反大封鎖,就能積小勝為大勝。這是我們堅持敵后游擊戰(zhàn)爭勝利的途徑。?
我根據地內的船民、漁民,在我新四軍五師抗日戰(zhàn)爭史上寫下了可歌可泣的一頁。長江北岸,從黃岡至廣濟;長江南岸,從武昌至陽新的濱湖,成百成千的船戶,常常是全家出動,舍生忘死地支援我軍。特別是黃岡長圻寮,鄂城池湖港等地的船民,無論酷暑寒冬,白天黑夜,無論大小部隊渡江,只要我軍一聲召喚,即按時到指定水域待命,冒著危險,或送我軍出征,或渡我軍轉移,與我軍結下生死情誼,他們中不少人還為抗日斗爭獻出了自己的生命。有一次過江,一條船被敵艇擊沉,船民把船板推向我軍營長胡堅,而他自己則順水漂浮,不顧生死。他們還常常千方百計逃避日偽拉差,寧可把船只沉入湖底,也不出差。1943年春天,敵人“掃蕩”樊湖時,我鄂大縣武裝指揮部和三山島船民被圍困后,隱蔽于湖中蘆葦蕩里,任日偽軍炮擊、輕重機槍掃射,偽軍瘋狂叫罵,威脅船民把船劃過來,船民不為所動,置之不理,十分堅定沉著,從拂曉一直堅持到黃昏,日偽軍無奈,只好悻悻收兵。
?堵上最后缺口?
在1942年和1943年的艱苦斗爭中,我們不但保衛(wèi)和鞏固了鄂南原有的抗日根據地并還在反“掃蕩”、反“圍剿”的斗爭中,涌現出一批能夠獨立自主地進行斗爭的領導骨干,培養(yǎng)了一批能文能武的軍政干部,發(fā)展了一批能夠聯(lián)系群眾的共產黨員,部隊也鍛煉成既能打游擊戰(zhàn),又能打運動戰(zhàn)的勁旅,有了開辟新地區(qū)的力量。?
1943年底,鄂南的形勢已經穩(wěn)定下來。盡管馬欽武還占著梁子湖和乍洲,但是他們處于守勢,不敢為非作歹。日偽軍已沒有力量搞“掃蕩”了。九戰(zhàn)區(qū)的王陵基按照蔣介石的意圖,靜觀日軍的動態(tài),也比較平靜。這時候,新四軍五師也沒有統(tǒng)一行動,而是忙于根據地建設。我當時在黃岡王家坊,就主要考慮利用這個機會,會同鄂南地方武裝發(fā)展嘉(魚)蒲(蘄)臨(湘)地區(qū)。?
嘉蒲臨是粵漢路西的一塊狹長地帶,隔長江與我襄南抗日根據地,即第三軍分區(qū)相望。當時,這一地區(qū)尚在日偽土匪特務武裝控制之下,是我五師戰(zhàn)略包圍武漢的最后一個缺口。開辟嘉蒲臨地區(qū),不僅能使駐武漢的侵華日軍完全處于我新四軍五師的戰(zhàn)略包圍之中,而且也使鄂南抗日游擊根據地有更可靠的依托。?
五師的這個戰(zhàn)略意圖早有了,現在條件已經成熟。1943年12月,我?guī)Я藘蓚€連過江去掛榜山,與李平、湯楚英、張進、雷同等同志策劃開辟嘉蒲臨地區(qū)。?
李平、湯楚英領導的部隊當時稱鄂南游擊司令部,其實只有兩個連,是原來四十一團的部隊。李平、湯楚英分任政委、代司令。見面后,我對他們說,我們要組織一次到嘉蒲臨的行動,以便同洪湖三分區(qū)打成一片,現在是個機會,你們看怎么樣?他們說,你下決心吧,我們都同意。于是,決定先讓李平派兩名偵察員去嘉蒲臨看一看。?
這兩人去了一趟,把偽和平救國軍三師,挺進軍八支隊、九支隊、十支隊,土匪和日軍駐在哪里、實力如何,了解得一清二楚。其中一位偵察員回來時在鐵路邊上碰上了一個國民黨特務。兩人對面走著,那特務一看光景不對,搶先開槍了,打在我們偵察員的肚子上面。這位偵察員撲上去就是一巴掌:“你還不繳槍?”并順勢把敵的人槍奪了下來。那特務一愣:打中肚子,怎么還沒事兒?嚇得他扭身就跑。原來那一槍恰好打中偵察員腰間的駁殼槍,沒有傷到身體。?
情況摸清后,我們決定在泉塘畈過陽歷年,同時動員部隊準備路西行動。?
1944年1月3日,我們會合張進率領的地方部隊共五百多人,由兩名偵察員帶路開始行動,在中伙鋪過鐵路。鐵路是特務和日軍的天下,我們過鐵路時,那些完備隊就嚇得躲在碉堡里。他們還脅迫一些老百姓打鑼敲梆子喊:“新四軍來了,新四軍來了!”這樣一來,日軍就拼命打槍,但我們還是過我們的鐵路,僅派了一個班堵在中伙鋪阻擊日軍。那天晚上,我們用了個把小時才跨過鐵路,部隊沒有傷亡。?
當天下午和夜行軍,走了一百多里,才到達張家灣造飯吃。1月5日中午,部隊行進到蒲圻嘉魚公路上的董家?guī)X,時又碰到了由嘉魚去蒲圻的日軍,還同他們打了一仗。我軍把日軍壓在山嶺下面,敵人傷亡慘重。那時日軍是秋后的螞蚱,戰(zhàn)斗力不強。而我軍則士氣高昂,湯楚英居然還在那里喊“抓活的……”日軍潰退了。這里離蒲圻縣城不到十公里,我軍也不戀戰(zhàn),繼續(xù)前進,戰(zhàn)場也未來得及打掃。后來我們的九連在剿匪時,發(fā)現洞里有我們丟在董家?guī)X戰(zhàn)場上的槍支,這才知道戰(zhàn)場是日本人打掃的。?
離開董家?guī)X后,第二天晚上,部隊在咆哮嶺宿營時,又遇到了前來阻擊的偽和平救國軍三師。該師師長劉爾順是我軍手下敗將,不堪一擊,一觸即潰。這一仗后,他立即跑回據點固守。?
1月6日,我軍攻打了駐在嘉魚左家畈的挺進第十支隊王翦波部。我們偽裝成他們的友軍,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繳了幾十條槍,捉了幾十個人。?
1月7日,部隊過陸水河時,又與埋伏在那里的挺進軍第八支隊遭遇。我軍勇猛無比,沖破了他們的阻攔。接著,我們又攻打了太平口。太平口還是挺進軍第八支隊那股頑軍守著。湯楚英親自帶部隊去攻,李平組織掩護,打死了頑軍的副支隊長,占領了太平口。太平口是黃蓋湖的出口,位置重要。以后我們轉過頭來,打了小柏山。過余家橋的河后就到了臨湘地界。?
從1月3日過鐵路起,我軍500人連日作戰(zhàn),走一路打一路,繳獲俘虜雖不多,但勢不可擋。我軍所到之處,攻無不克,戰(zhàn)無不勝,打出了我軍的威風。為了擴展我軍戰(zhàn)果,李平帶兩個連橫掃駐黃蓋湖的日偽軍;九連被派去剿匪;張進、湯楚英則展開地方根據地建設工作。?
這時候,我發(fā)了一個電報給李先念師長,把我們在嘉蒲臨七八天的行動作了報告,并請江北派部隊支援我們——這樣就可以把三、四兩個分區(qū)連成一片了。李師長的回電很快,說已電令三軍區(qū)撥洪湖獨立五團過江歸我指揮。因獨立五團不熟悉江南情況,我們商定由我過江接獨立五團來鄂南。?
1月22日,我?guī)Я艘粋€加強班和三名偵察員共二十多人去洪湖曾家臺一帶迎接獨立五團。臨走時,我向李平交待,要他們抓住時機肅清殘余土匪和偽軍,在小柏山一帶發(fā)展根據地。
我們一行從赤壁西側過江,夜宿新堤。街上的維持會看到我們是新四軍,馬上搞來一批煙酒魚肉歡迎慰勞我們,我們拿也拿不完。新堤駐有日軍,維持會的人就放風說“羅司令來了”。其實,我并不是司令,我們總共也只二十多人,但由于我們來嘉蒲臨的那幾天打出了軍威,聲勢很大,日軍動也不敢動。維持會還對日軍說,羅司令路過這里,如果你們放槍就會殲滅你們。這幫日軍倒也十分聽話,他們躲在離我們宿營的河東街僅一百多米的碉堡里一動也不動。在新堤,我們吃得好,睡得也好,就算是過年吧!過兩天就是農歷大年三十了,我真的睡著了。睡到下半夜,我突然驚醒。長年的緊張生活,養(yǎng)成了我不敢睡通宵的習慣。我起來看看,天一抹黑,還下著毛毛雨。我決定立即出發(fā)。這時,維持會還有人沒有睡,他們送了我們許多糖果、熟食、香煙。我們叫了兩只船,大搖大擺地蕩著船離開了這里。?
北風呼呼地吹,我們的船穿過洪湖的滔天白浪,下午就到了洪湖三分區(qū)獨立五團的駐地。接待我的是團長青雄虎和團政委李藺田。洪湖地區(qū)很富裕,他們對我們很熱情,送鞋子給我們,布鞋、草鞋都有;吃的是魚、肉、酒。只是有一件事令人遺憾,就是李師長的電報,他們雖然接到了,但由于部隊都分散到各地活動去了,一時集中不了;本來就只有五個連的團,能集中的只有兩個連。洪湖獨立五團團長青雄虎,我在汈汊湖區(qū)四團隊任政委的時候,他是第二營營長。我說:“有兩個連就帶兩個連吧!”就這樣,我和青雄虎帶著兩個連先走了。之后,他們又趕來了一個手槍隊。江南江北三、四軍分區(qū)搞成一片后,大家都很高興。?
1月24日是農歷癸未年除夕,雖然是兵荒馬亂的年月,老百姓還是按著習慣貼上了對聯(lián),在家吃團圓飯。我們一行二百多人,繞過新堤,迎風傲雪急行軍至烏林、黃蓬山。烏林、黃蓬山與赤壁山隔江相望。黃蓬山當年可能是綠林蔥蔥的山峰,如今已淤積成一個黃土包了。它是三國時黃蓋詐降曹操,以及諸葛亮、周瑜用火攻計打敗曹操幾十萬人馬的地方。我們乘船過江時,正遇上了大雪一團團、一卷卷地飄個不停。我們從江北到江南是順風相送,所以過江很快。?
船靠岸,在江邊迎接我們的有張進、李平、湯楚英等諸同志。?
江南、江北兩處的部隊分別住宿在赤壁山下一個僅有幾家茅棚的小鎮(zhèn)上和臨近的村子里,大家并在赤壁慶賀新春,我們還臨時搞了一些節(jié)目,如沔陽花鼓、蓮花落、三棒鼓、蒲圻山歌、馬陵花鼓戲《王大娘補缸》以及嘉蒲的打夯歌等。大家圍著用蘆葦和木柴燒的火堆旁,唱的唱,拉的拉,不用道具,不需化裝,搞得樂呵呵的。外面的鵝毛大雪下得正緊,七支隊、八支隊和陸溪口據點里的日軍都躲在他們的巢穴里,動也不敢動,我們也沒理他們。老百姓見了我們這支樂呵呵的軍隊和在嘉蒲兩縣陸水河岸頗有名氣的張進同他們一塊過春節(jié),十分高興,他們都來了。我們借此機會做了些統(tǒng)戰(zhàn)工作,交了些朋友,赤壁山的武侯宮和鳳雛庵的道士、道姑們也非常歡迎我們,他們帶我們參觀了赤壁廟宇。?
小柏山與大巖山隔陸水遙相對峙,中有一寶塔山,山頂有一寶塔,這里山水相連,回旋余地較大。如果發(fā)展了小柏山一帶根據地,就可以控制陸水河下游,截斷蒲圻日軍與長江的水上交通,逼近日偽軍據點車埠。1月26日(農歷甲申年正月初二),風雪停了,太陽出來了。我們來到小柏街上,部隊宿營在小柏山街上和周圍村莊。小柏街當時也只有幾個幾丈長涼亭式的店鋪,我們到達后,那里一下子變得很熱鬧了。1月27日,為慶祝鄂豫軍區(qū)第三、四軍分區(qū)的匯合,我們在小柏召開了軍民聯(lián)歡大會,請一些群眾和當地開明紳士保甲長和我們一起開座談會和會餐。李平、張進雖然用了化名,但他們一開口說話,人們就知道他們是蒲圻人。特別是張進,群眾中很多人認識他,在當地頗具名氣。張進向到會人介紹了我的身份,我也在會上講了話。?
當天下午,加強了警戒哨以后,軍民歡聚在一個大禾場上。那天太陽暖融融的,部隊自拉自唱,各連隊還互相拉歌,后來發(fā)展成洪湖五團和四十一團拉歌。歌聲、掌聲此起彼伏,一陣高過一陣。圍觀的群眾越來越多,我們的樂觀情緒給他們很大鼓舞,大家對抗戰(zhàn)必勝充滿了信心,而且認為這一天也不會遠了。?
這以后,正式恢復了以張進為首的嘉蒲臨工委,又組建了嘉蒲臨游擊支隊。部隊分散到周圍地帶去發(fā)動群眾,發(fā)展黨員,建立黨組織,組織武工隊,建立抗日民主政權。沿長江南岸,上自篾洲太平口,下至石磯頭;沿長江北岸上自烏林黃蓬山,下至新灘口,都有我們的人活動。我們在赤壁,小柏山等地成立了鄉(xiāng)政權,組建了武工隊,在大巖湖畔新發(fā)展了一批黨員。以后,張進在那里活動,建立了沙湖棚、仙人洞、左家畈、哮咆嶺等武工隊。?
我們的一部分主力過太平口,沿長江向上發(fā)展,在臨湘來風嶺、湘潭一帶,擊潰了向我們進攻的挺進軍第七縱隊王翦波部一個大隊;在篾洲墩家大屋驅散了十來個不抗日、專擾民、掛著嘉魚縣政府牌子的人。同時,派人打入了日軍據點陸溪口,爭取了陸溪口的維持會、保安隊,他們向我們上交稅款,為我們提供行動方便。當時,嘉蒲臨地區(qū)上空是盟軍飛機與日軍飛機的交戰(zhàn)區(qū)之一,經常有飛行員跳傘降落在那里。張進他們就曾救護過一名美軍飛行員,俘虜過一名日軍飛行員,這些飛行員后來都被送到重慶去了。
?血 戰(zhàn) 赤 壁?
我軍在嘉蒲臨的行動震驚了國民黨,躲在崇陽高枧的九戰(zhàn)區(qū)挺進軍六縱司令熊銘纓,帶領挺進軍七、八、九、十等四個支隊,與七縱王翦波部配合,在王陵基部情報處軍統(tǒng)特務的監(jiān)督下,共三四千人來圍攻我們。?
這是1944年3月上旬的一天,我們的部隊在洪湖太平口一帶整休,當地人民送來魚肉慰問我們,大家喝了酒,吃了肉。兩個多月的奔波,我實在太疲勞了,當天晚上,一倒下就睡了。次日凌晨,一陣槍聲驚醒了我。仔細一聽,是“三八”式的槍聲,來自太平口方向。我以為是日軍來進行“掃蕩”,因為前兩天有情報,說蒲圻車埠、嘉魚、陸溪、臨湘以及洪湖新堤的日軍要會合“掃蕩”我們。太平口的江北就是新堤,敵人過來十分容易。好在我們的部隊已集中在易于轉移的村莊,作好了反“掃蕩”的準備,所以我一點也不緊張。聽到槍聲后,湯楚英派六連迅速抓了兩個鬼頭鬼腦的人,一審問才知道是頑軍七縱王翦波部的人,他們也有“三八大蓋”。這兩個人還招供:頑七縱正從西面太平口向我進攻,頑六縱則從小柏向太平口和赤壁山方向朝我們逼過來。當時我軍只有五個連(另有一個連已派出剿匪),每個連只有七八十人,加上部隊機關,也只五百人左右。而頑軍六倍于我,且是從東西兩面向我合圍。情況緊急,我軍背后是長江,只能沿江順水向赤壁轉移。?
我?guī)е髁蜋C關順江而下向赤壁疾進,左邊是大江,右邊是江堤,堤內有稀落的村莊和沼澤地。走了二三十里,帶機關走在前面的張進突然不走了。原來,他發(fā)現我們前進的目標赤壁山上有三堆火。他說:“赤壁山上有三堆火,可能是頑軍的指揮機關。”我立即找來青雄虎和李平說:“今天要同頑軍見個高低。你們兩人各帶兩個連沿堤腳前進,一個打左堤,一個打右堤,堅決沖垮頑軍的阻攔?!蓖粨舨筷犘兄辆藕恋虝r與攔阻我前進的頑軍八支隊打響。我軍一陣猛攻,將頑軍擊潰,俘敵二十余人,繳獲了一些槍支。頑軍隨后進入一個村莊——垸子洲,憑借一家地主堅固的青磚瓦屋和圍墻頑抗。李平命令一連副連長帶一個排從堤內包圍這棟房子。那個排進入堤內后便用手榴彈和槍榴彈猛攻頑軍。一顆槍榴彈落到我身邊爆炸了。我撿了一塊彈片給李平看,原來是我們大悟山制造的,效果不大,炸開也就是那么兩三塊,我還沒帶彩。我們攻堅雖然缺乏有效武器,但是打得很猛,炸死炸傷頑軍十幾個人,頑軍頂不住了,開始潰退。這時,頑八支隊調來部隊增援垸子洲頑軍。我當即決定不再戀戰(zhàn),命令主力甩開頑軍繼續(xù)前進,但進入堤內的那個排被頑軍增援部隊包圍了,部分戰(zhàn)士陣亡,其余受傷人員均被敵殺害,李平的警衛(wèi)員也在這次戰(zhàn)斗中身負重傷。?
沖垮敵人攔阻后,我軍立即占領了赤壁山,山上的頑軍見勢不妙潰逃了。赤壁山后面不遠是陸水河。陸水不寬但很深,沒有船過不去。在這里,我們準備背水憑險與頑軍決戰(zhàn),準備他們幾千人圍攻我們。果然,我們剛站住腳,周朗嘴方向就來了追兵。湯楚英率一個連,出其不意,沖下山去,一個反攻,頑軍就像受驚的野鴨撲撲地飛走了。?
赤壁之役后,我們決定過陸水河。張進來到河邊,向停泊在那里的船民說明情況,船民聽說新四軍要過河,頃刻之間就來了幾十條船,船民們用船搭成浮橋,讓我軍迅速地到了陸水東岸的界石。陸溪口駐有日軍,我們就在離日軍據點一里左右的地方宿營。維持會給我們送來了吃的和慰問品,他們還告訴日軍不要亂動,日軍果然不敢亂動。?
我們在那里住了一天兩晚,并開會商量下一步的行動。李平、湯楚英、青雄虎和張進參加了會議。會上,大家讓我拿意見。我說:“我提出三個辦法,即上、中、下三策,供你們選擇。上策是我們打頑軍背后小柏山,來個反擊,粉碎頑軍的合圍;中策是我們繞到鐵路南,奔襲羊樓洞王翦波部的后方司令部,迫使他們撤退;下策是留少數部隊就地堅持,主力暫時撤出嘉蒲臨地區(qū)休整,下次再來,搞拉鋸戰(zhàn)。如果取下策,我們就豬八戒取經一一散伙,各走各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開辟嘉蒲臨不能一勞永逸,第二次可以再來?!?
結合上、中、下三策,大家研究過來研究過去,都不想再打了。這也是實際情況,我們部隊很疲勞,打了兩個多月,天天作戰(zhàn),就那么幾個人,越打越少,得不到休整補充。勇敢的先被打死了,補充的俘虜也跑了一些,還有兩名班長,把槍就地一放也跑回江北了。湯楚英反映,他們走時還留下一個條子,說前兩任班長作戰(zhàn)勇敢,都犧牲了,下次戰(zhàn)斗輪到我倆了。鑒于這種情況,大家都主張采取第三策,下次再來。就這樣統(tǒng)一了意見。?
我軍自進入嘉蒲臨以來,雖所向披靡,但畢竟孤軍奮戰(zhàn),力量有些不夠。當時江北、路東都比較平靜,就是嘉蒲臨地區(qū)天天打個不停。由于長期得不到休息,我軍已十分疲勞,急需休整,不能在這里硬頂;況且開辟新區(qū)不可能一勞永逸,一次成功,需要反復做工作,不能性急。?
于是,我們決定主力撤離嘉蒲臨,嘉蒲臨工委在原地堅持游擊戰(zhàn),青雄虎帶獨立五團回洪湖,我們帶鄂南部隊去西嶺掛榜山。臨行前,我對嘉蒲臨工委書記張進說,你留下游擊小組,先同青雄虎一起過江北,等平靜以后,看情況再回嘉蒲臨;這里是你的家鄉(xiāng),要放靈活一些。?
安排撤退的事搞了一個通宵。天亮后,青雄虎和張進先走,在陸溪口過江。第二天晚上,我和李平、湯楚英帶著四個連,越過鐵路,回到西嶺掛榜山。接著我又帶部隊返回鄂東,行軍幾百里,到了陂安南根據地。?
這時(3月初旬),我被調任四分區(qū)副政委。李先念師長要我匯報鄂南情況。匯報時栗再山和張體學也在場。我沒有準備,但對情況非常熟悉,于是便就地方工作、敵情、根據地和我軍行動等,一口氣講了四個小時。李師長很滿意。他說,你的那個三策啊,最好的還是第一策。我說,是呀,但也不好說,大家都搞得很疲勞;如果我們當時打了頑軍的后方,也不能鞏固嘉蒲臨,只能使他們在一段時間內處于守勢。?
迎送南下支隊
1944年下半年,日軍在太平洋戰(zhàn)場上節(jié)節(jié)敗退,駐在鄂南的日軍士氣低落。此時正是鄂南大發(fā)展的好機會。我雖然已調任四分區(qū)副政委,然而大部分時間仍在鄂南工作。1944年7月的一天,我和鄂東地委組織部長蔡承祖接到去大悟山聽鄂豫邊區(qū)整風總結報告的通知,到那里時,邊區(qū)正在開總結會。會上,李先念、鄭位三、陳少敏等同志講了話。他們講的時候我還沒有到,我去時其他同志正在發(fā)言,我邊聽邊用筆寫了一個一兩千字的發(fā)言稿。蔡承祖把我要發(fā)言的事告訴了李師長,還說我準備了2000字的稿子。這時,我就不想講了,心想人家搞整風總結,我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不好,后來也就沒有講。會議結束后,李先念、鄭位三和陳少敏三位領導人找我和蔡承祖談話。我將鄂南敵后斗爭情況向他們作了匯報,并提出了應該發(fā)展,且完全可以發(fā)展的觀點。我說,我們兵力雖然有困難,但只要有兩個小團也行;我還提出了發(fā)動群眾、瓦解偽軍的種種作法。我講了個把小時。李先念、鄭位三、陳少敏三位同志十分贊同我的觀點。鄭位三作了具體答復,他交給我“建立與鞏固鄂南橋頭堡”的任務,要求我們要隱蔽,要避免頻繁戰(zhàn)斗,要保存實力,要多備一些錢、糧、衣服、布匹等物資。他還說,我們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可以暫不發(fā)展。我性子急,等鄭位三一說完,就問李師長:我們是不是要迎接大部隊向南發(fā)展?李師長明確地點了頭,也就是不完全公開地告訴我了延安統(tǒng)帥部的意圖:敵進我進,沿粵漢鐵路向湘粵發(fā)展。我們回到鄂東后,即向張體學等地委同志傳達了“建立與鞏固鄂南橋頭堡”的任務。
鄭位三(中)、李先念(右)、陳少敏在大悟合影
不久,鄂南中心縣委書記魯明健調邊區(qū)大悟山整風班學習。邊區(qū)黨委指令我回鄂南兼中心縣委書記、指揮長和政委,這也是1944年7月份的事。根據上級隱蔽、保存實力,多籌集物資,扎扎實實地建立與鞏固好鄂南橋頭堡的指示精神,我們改變了過去那種跳躍式、大拉鋸式的作法,更加深入到敵人后方去組織群眾,做好瓦解日偽的工作,以鞏固我們的根據地。在此基礎上,我們還廣辟稅源,增加財政收入。與此同時,還在環(huán)境較安定的鄂大,組織群眾丈量土地,使公糧負擔更趨合理;開展減租減息,調動農民的生產積極性。后來南下支隊來,我們交給他們了好些銀元和成擔的鈔票。?
在咸崇蒲山地,我們留下了一些小型的武工隊;把目標較大的隊伍都拉到了鄂大沿江和江北。當時建立鄂南橋頭堡的任務是保密的。一些同志對回江北想不通,說正是大發(fā)展的時候,為什么要離開咸崇蒲啊?后來他們才理解,如果把他們這些“山大王”都搞掉了,就沒有人給南下支隊提供情報和當向導了。本來,這時如有兩個小團就可以敲掉馬欽武、廖義華、周九如、成渠這些反共頑偽的,但從大局出發(fā),我們沒有那樣干,又讓他們和日軍猖狂了一陣子。?
這一段時間里,咸崇蒲和陽新、通山等大幕山山地武工隊也迅速得到發(fā)展。在嘉蒲臨地區(qū),張進領導嘉蒲臨工委——有段時間稱漢(陽)沔(陽)工委和漢沔支隊——以嘉魚沿江兩岸為依托,與金水工委協(xié)同動作,為部隊南下做了打基礎的工作。?
1945年1月27日,八路軍南下支隊、即著名的三五九旅,在王震、王首道等同志的領導下,抵達大悟山,與新四軍五師會合。南下支隊有兩個團和一個獨立營的兵力,另外還有隨軍南下開辟工作的三個干部大隊,共三千多人。兩軍會合后,鄂南部隊和南下支隊合編,分為東西兩路橫渡長江進入鄂南。東路部隊是主力,由王震和王首道帶領;西路部隊由我們四十團、四十一團與南下支隊顏龍斌獨立營和干部大隊組成。?
南下支隊渡江的兩條路線,仍然是1942年5月我們十四旅渡江的舊路。西路部隊為先遣支隊,由我任司令兼政委、蘇鰲為副司令(蘇鰲是南下支隊的副參謀長)。隨我們行動的還有南下支隊的副司令郭鵬、左齊、劉型、鄒壁昭、張宗漢等人。他們都是經過二萬五千里長征的老紅軍,資格老,職務也比較高,為什么不要他們當先遣支隊的司令兼政委而讓我擔任呢?目的就是要我們保護他們,為他們開辟前進的道路,對此,我十分清楚??紤]到他們大多都是陜甘寧邊區(qū)的紅軍戰(zhàn)士,老骨干,還要南下去完成更艱苦的任務,所以打仗的時候,我盡量不讓他們參加。2月15日,我們和先期派出的偵察小隊與李平他們會合之后,對又進駐談家橋的特務攻擊支隊廖義華部發(fā)起攻擊。打了一天,消滅了廖義華的主力,俘虜了他們六百多人,繳獲了三百多支槍和一大批彈藥。?
與我為敵多年的廖義華部被殲滅了,但是廖義華本人居然又一次逃脫了。這家伙跑到漢口,一直潛伏到解放以后。解放初期的一天,他在漢口一家飯館吃飯,桌子對面坐著湯楚英,湯楚英也是來吃飯的,雙方彼此都久聞大名,但未曾見過面。廖義華當時吹牛說他當年怎樣打日本鬼子,卻沒有想到對方竟是湯司令。湯楚英從他左手少一個指頭,聯(lián)系他的吹牛,認出了他,并把他抓獲處決了。這恐怕也是“天意”。當然,這是后話。?
2月24日,王震、王首道和張體學等人率東路部隊在廣濟田家鎮(zhèn)附近渡江。26日,他們在陽新大田畈、伍家祠一線與日軍接上了火。這幫日軍是由大冶、陽新、龍港、燕廈和富池口的守軍集合起來的,有一千來人。他們企圖阻攔我軍南下,但我軍大部隊已經過去了,他們只阻擊到我們的尾巴。?
我率領的西路先遣支隊急速趕到伍家祠與東路部隊會合,并擔任西北西南方向的警戒。我到大田畈,見到了王震、王首道、張體學、聶洪鈞等同志,他們正在商量怎樣甩掉這股敵人。我說,我們派兩個連在這里頂著打,主力還是按原計劃行動,不管它;如這個意見不行,就閃開兩邊,讓敵人進來,我們殺他一頓,也可以阻止敵人前進。那時我還不認識王震,我說完后,他突然說我是個“冒失鬼”。我認為我沒有冒失,便繼續(xù)補充說道,如果像現在這種狀況,戰(zhàn)斗時間一長,我們在敵人中間,四面八方的敵人如圍攻我們,我們要吃虧的。王震聽后連連點頭。?
正在我們研究下一步行動的時候,大田畈方面的戰(zhàn)斗結束了。日軍丟下六七十具尸體退卻了,我們也就迅速離開伍家祠堂向大幕山腹地前進。?
向大幕山腹地前進,要通過偽軍成渠的地盤,我已通知成渠不準他亂動。這事我已向王震和王首道兩位首長匯報了,并問王震:“成渠是搞掉,還是暫時不動?!彼麄兌颊f:“暫時不動,甕中之鱉,什么時候要,什么時候抓!”為保證部隊通過成渠占領區(qū)的安全,我再次派秘書王克律通知成渠,說我們大隊人馬要從他們的營地前通過峽山口進入大幕山,只借路,不打他們,他們不必驚慌;如果他們開槍,我們則以牙還牙。當時的偽軍已是惶惶不可終日,成渠部已與軍統(tǒng)特務在勾搭,他要保存實力,以便有本錢與軍統(tǒng)討價還價。所以成渠答應了我們的條件,讓我們放心通過他們的營地。?
第二天早晨,我軍走了十幾里后,前面就是成渠的營區(qū)。王震從后面跑步追上來,部隊閃到一邊。他拉住我說:“甕中之鱉,你不要動呵?!痹瓉硭挛覀兌跄喜筷犂眠@個力量順手牽羊搞掉成渠。我說:“請首長放心,這個時候我決不搞他?!蔽覀儙浊说年犖椋瑥某汕I區(qū)前經過,爬上了很陡的山。當時,成渠雖然架好了重機槍、輕機槍和追擊炮,但他們沒有朝我們放一槍,望著我軍上了山。我軍安全進入了大幕山區(qū)。?
在大幕山地區(qū),我們先遣支隊的四十團、四十一團為前鋒,迅速殲滅了占據大幕山地區(qū)的頑偽合流武裝周九如和熊彪部。?
我軍在鄂南立住腳后,于3月、4月和5月相繼展開了湘鄂贛地區(qū)的黨政軍工作。3月底劃分了西、東、湘北三個軍分區(qū)。5月山口鋪會議上正式成立了以王首道、王震、聶鴻鈞、劉型和張體學組成的湘鄂贛邊區(qū)臨時區(qū)黨委。接著又成立了湘鄂贛軍區(qū),王震、王首道分任司令員、政委,張體學任副司令員,劉型、朱早觀任主任和參謀長。湘北成立以曾滌為書記、李平為副書記的湘北地委,張仲翰任湘北分區(qū)司令,曾滌兼政委。?
鄂南以大幕山、鄂(城)陽(新)公路為界,以東地區(qū)組成東地委,以劉士杰為書記。汪乃貴任東分區(qū)司令,劉士杰兼政委。以西地區(qū)組成西地委。我擔任西地委的書記兼西分區(qū)的司令和政委。西地委下轄的縣級抗日根據地有咸(寧)武(昌)鄂(城)、咸(陽)通(城)陽(新)、咸(寧)崇(陽)蒲(坼)、嘉(魚)蒲(坼)臨(湘),金水等地。西地委的駐地在泉塘畈,咸崇蒲、咸通陽是湘鄂贛邊區(qū)黨委活動的中心地帶。?
我在任西地委書記期間,迅速地健全了黨組織,充實了抗日民主政府,基本肅清了境內的偽頑軍事實力。?
4月,我和張體學曾多次派人敦促成渠投誠立功,但成渠與軍統(tǒng)特務、日軍特務相勾結,派出便衣隊暗殺我軍政人員。4月17日,我們四十團、四十一團、四十二團向成渠駐地毛碧祠發(fā)起進攻,打了一上午,下午就圍而不攻,留個口子設伏,等他們離開駐地逃跑時再殲滅。入夜,成渠部果然中計,四百多人被俘或斃傷。成渠的指揮部則困守楊橋山莊。我們派一個尖刀連,乘夜色摸了楊橋山莊。成渠部鳥散在各地,一一被我們地方武裝消滅了。?
成渠本人率其心腹精干百余人跑到金牛,企圖尋找日軍保護,結果卻被日軍誘殺了。李平對我說,他在馬橋區(qū)發(fā)現有國民黨寫給成渠的信,要他干擾日軍,可能這封信落到日軍手上了,日軍以請他喝酒為名把他們一伙一網打盡了。后來我才知道這是李平使用的反間計,信是他寫的,用蘿卜刻了個公章蓋上,通過上海青洪幫大頭目金龍章(中共特殊黨員)把信送給日本人,據說成渠是日軍用蒸籠蒸死的。?
6月,張體學率鄂南部隊在三山消滅了馬欽武的主力。馬欽武率殘部投靠偽和平第一旅旅長袁世正。袁世正起義時把他殺了。袁世正解放后在河南任省政協(xié)委員。?
偽和平救國軍十二師的司令部設在日軍蒲圻車埠據點內。該部約兩千人,分散駐扎在車埠、天井山、偏髻山、洪山寺;活動在南抵粵漢鐵路,北瀕長江,東自陸水下游,西至黃蓋湖的地區(qū)。1945年6月中旬,我四十團、四十一團與嘉蒲臨總隊、南下支隊第三支隊共同作戰(zhàn),逐一將天井山、洪山寺及其增援他們的部隊共一千多人殲滅,余下少數匪徒龜縮到車埠日軍據點內去了。我四十團團長肖剛在與偽軍作戰(zhàn)中犧牲。?
偽和平救國軍三師的司令部駐在神山,該部有近三千人。4月,我?guī)氖粓F,配合咸崇蒲、咸武鄂和沿江挺進第一支隊逐步將在金水河兩岸的該部殲滅。偽師長陳中全帶部分親信溜進了武漢日軍駐點,剩下的在偽副師長劉爾順帶領下龜縮在神山。日軍投降后,軍統(tǒng)特務唐新收編了他們。?
7月7日,王震、王首道部隊又繼續(xù)南下。經過一個月零八天的艱苦轉戰(zhàn),至8月15日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他們遵照延安總部和五師師部的命令,與留在鄂南、湘北、贛北的五師十四旅部隊和南下支隊第三支隊一起,對日偽軍發(fā)出最后通牒,對拒不向我軍繳械的日偽軍展開全線出擊,收復了許多據點,受降偽軍達一千余名。我東、西分區(qū)和四十、四十一、四十二三個團整編為四、五、六團,后來這三個團被編成鄂東獨立二旅。?
9月10日,我們在湘鄂贛的部隊組織了一個臨時司令部,我任司令,張仲瀚任政委,帶一支部隊接應王震、王首道他們北返。我估計抗日戰(zhàn)爭已經勝利了,他們可能會沿鐵路線回來,就住在離鐵路僅十幾里的保福祠、山坡東南的余花坪等候。果然,王震、王首道帶著部隊從廣東五嶺山出發(fā),沿鐵路線同北撤的日軍一路,步行111天,行程一千多里達到了余花坪。9月22日,我們會合了。當時王震、王首道和部隊都是赤腳行軍,連草鞋都沒有。他們渾身是泥,滿臉塵垢,胡子巴碴的,十分艱苦。日軍看見他們就笑,說這是什么隊伍?南下支隊經過兩個多月的征戰(zhàn)行軍,走時幾千人,回到鄂南時,部隊有大的減員,但是干部建制還在。到中原后,五師又給他們補充了三個團。?
當天我把南下支隊帶到樊湖。在那里,王震讓我搞點魚吃。我說:“準備了兩條魚。”他說:“兩條魚夠誰吃的?”我說:“不夠吃再搞!”后來,張凡送來的兩條魚,司令部、政治部的人一起吃了一天半還沒有吃完。王震很驚奇,說你的魚那么大呀。我告訴他,那是梁子湖的草魚,每條都有五六十斤,一個人只能挑起兩條。?
在勝利完成掩護南下支隊北返任務后,為了爭取和平,避免內戰(zhàn),我部根據延安統(tǒng)帥部的命令,于9月底告別父老鄉(xiāng)親,全部撤出鄂南,渡江北上。?
經過幾年的艱苦奮斗,到我們離開的時候,鄂南地區(qū)已從原來日偽頑特匪橫行天下、百姓遭殃的黑暗世界轉變?yōu)榧t色區(qū)域。匪特已基本被肅清,頑軍的基礎已經崩潰,偽軍被殲滅瓦解或被爭取,日軍被迫投降。根據地得到鞏固,各縣普遍建立了人民政權,我軍正處在大發(fā)展的時期,同鄂南人民結下了濃厚的友誼。鄂南,是人民和先烈用鮮血灌溉的土地,是我們堅持長期抗戰(zhàn)的勝利果實。?
不久,蔣介石要摘取人民勝利果實。為了顧全大局,為了避免內戰(zhàn),為了保障我黨和全國人民的根本利益,黨中央決定我軍撤出鄂南這塊美麗的土地。9月24日,我們的人員和南下支隊一起北撤,來到葛店北長江邊。我和王震騎馬走在前頭。他看到江面沒有船,便問我:“船在哪里?”我說:“早準備好了,哪能沒船?!闭谶@時牛角號忽然“嘟、嘟”地響了起來,但見江汊蘆葦林中,綠葉閃開,上百條船,幾乎同時豎起了桅桿。原來船就在他腳下的江汊里。見此情景,王震高興地說:“有根據地真好呵!”就這樣,在武鄂根據地人民支持下,我們一二千人,百船競發(fā),一齊渡過了長江?。ㄞD載《湖北文史》總第八十七輯,本文作者羅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