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證艾毓英錯案改正

2014-09-15 21:4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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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志華

    艾毓英先生新中國成立前是湖北省參議會副議長、代議長。1951年7 月,因涉嫌“戰(zhàn)犯”而受審,1953年3月,被判處有期徒刑15年。黨的十一屆 三中全會后,這一錯案得以糾正。1981年7月,經(jīng)湖北省高級人民法院重新 審理,撤銷原判,還了歷史本來面目。當年,我在武漢市政協(xié)負責文史資料編 務工作,見證了此案改正的全過程。

晚節(jié)可貴的愛國人士

  　　  　　
　　艾毓英生于1903年,漢陽縣（今蔡甸區(qū)）永安鎮(zhèn)人,幼年聰慧過人,有“神童”之譽。1921年秋,他以第一名成績,考入武昌湖北省立第一師范學校,師 從國學大師黃侃。在校期考九次,每次都名列前茅。
　　艾毓英一師畢業(yè)后,走過曲折的歷程。1927年,到南京進蔣介石任校長 的國民黨中央黨務學校第一期,次年畢業(yè)返回武昌,在國民黨湖北省黨部工 作。不久,調(diào)湖北省黨訓所訓育處任指導員。從此,艾毓英在湖北省國民黨 系統(tǒng)中扶搖直上,躋身高位,曾任國民黨湖北省黨部常務委員,CC湖北干事 會干事兼文教干事會主任,中國文化建設協(xié)會湖北分會理事長,并出席國民 黨第五次全國代表大會。
　　艾毓英具有多方面的才能,能量大、活動力強,CC系領導人認為艾毓英 難以駕馭,此后艾毓英與CC的關系漸漸冷淡。加之他的老師黃侃極力反對 他搞國民黨黨務工作,曾題贈扇面七絕一首:“曾上危墻急蝂,功名遠負十 年期。酒澆不盡心中恨,吐向青天未必知?！崩蠋煹慕虒?使他深為感激。當時,湖北省政府主席張群和艾毓英交往頗密,經(jīng)張群保薦,艾毓英呈文辭去本 兼各職,于1936年9月入英國倫敦大學經(jīng)濟政治學院學習,終止了他在湖北 CC的活動。
　　1938年3月,艾毓英回國參加抗日工作。他出席在武大召開的國民黨臨 時全國代表大會,后任第九戰(zhàn)區(qū)總動員委員會秘書處長。該會主任委員由陳 誠兼,副主任委員由政治部副部長周恩來兼。陳誠在前線指揮軍事,所有總 動員委員會會務由周恩來代理。在那一百多天時間里,艾毓英經(jīng)常送文件請 周恩來代主委簽署,這是他最難忘的一段經(jīng)歷。武漢淪陷后,他赴宜昌籌建 湖北省動員委員會,任秘書處長兼戰(zhàn)時工作人員訓練班教育長、湖北省臨時 參議會議員、第五戰(zhàn)區(qū)經(jīng)濟委員會主任秘書。曾率領湖北省各界抗日前線將 士慰問團,赴湘、粵、桂前線慰問抗戰(zhàn)將士。
　　此后,艾毓英在重慶、恩施先后任中華大學、湖北師范學院、湖北農(nóng)學院教授、教務長、訓導長,并創(chuàng)辦《楚軍月刊》。1946年7月,在武漢當選為湖北省參議員,次年,競選為湖北省參議會副議長。在議長何成浚出走上海后,被 推舉為代議長。
　　1948年11月,艾毓英經(jīng)一師同學鄒圣薌介紹,與中共江漢軍區(qū)城工部武 漢特派員余杰取得聯(lián)系,在余杰的指導下,他為武漢和平解放做了一些有益 工作。當年底,他親自起草電文向全國呼吁和平,還籌建湖北省人民和平促 進會以及武漢臨時治安委員會和武漢市民臨時救濟委員會。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的次年3月,艾毓英由董必武電召至京,入華北人 民大學政治研究院學習,一年后結業(yè),任中央農(nóng)業(yè)部參事。此后,由于極“左”路線的干擾,他經(jīng)歷了多年的坎坷生活。  　　

受聘文史“特約編撰”

  　　
　　1980年4月,武漢市政協(xié)恢復文史資料工作,決定創(chuàng)辦《武漢文史資 料》。在起步組織編撰隊伍和清理征稿線索時,不少文史館員、參事和最早受 聘的老報人如吳先銘、龍從啟、徐怨宇等,一致舉薦艾毓英,認為他是征集武 漢現(xiàn)代史、特別是有關武漢解放方面資料的重要角色之一,而且艾毓英已年 近80歲,搶救史料更顯其緊迫性。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決定聘艾毓英為《武 漢文史資料》特約編撰,隨即派我赴京上門拜訪。  　　
　　艾毓英刑滿釋放后,于1972年8月在四川樂山“安家落戶”。他的兒 子艾知生時任國家廣播電影電視部部長,因故已多年與他沒有往來。不 久,他到北京探親,只好住在女婿黃文林、女兒梅媛的家里。1980年8月7日,我受命直接到北京他女兒家,登門拜望艾毓英。當時,他女兒、女婿是 普通中學教員,住房很狹窄,艾毓英是擠在廚房里搭鋪睡覺。當我來到他 家里時,連讓我坐在哪里幾乎都成了問題。主人既驚喜,又不免“自慚形 穢”,總有些“等外”之感?？梢姲褂⒃谡紊稀⒕裆系呢摀?其沉重程 度是不言而喻的了。我自我介紹、說明來意后,隨即把市政協(xié)文史資料研 究委員會的聘書交給他,誠聘他為《武漢文史資料》特約編撰。接著又把近一兩年內(nèi)出版的大致內(nèi)容安排作了簡要說明,歡迎艾毓英積極賜稿。這 時,艾毓英顯得特別高興,他滿心歡喜地接受聘請,承諾立即動手,為《武漢文史資料》撰稿。
　　此后不多久,市政協(xié)副秘書長兼文史辦公室主任孫克欽以及黃悟二人, 趁在京參加第三次全國文史資料工作會議的機會,又一次上門看望了艾毓 英,使他深為感動。
　　在1980年整個秋冬季里,艾毓英根據(jù)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分秒必爭,搶時 間為《武漢文史資料》寫稿。不過3個月,就送來《武漢“和平運動”始末記》。這是一篇長1.7萬字、翔實具體的第一手資料。
　　這篇文稿在1981年3月《武漢文史資料》總第二輯上發(fā)表,由于內(nèi)容全 面、真實,具有較高的資料性和可讀性,很快在湖北、武漢地區(qū)引起較大的 反響。
　　在我們發(fā)表艾毓英的第一篇來稿后,立即寫去了感謝信,寄送稿酬和文 史《簡訊》。后來吳先銘告訴我,艾毓英來信說“……武漢市政協(xié)文史辦為我 寄來了感謝信和優(yōu)厚的稿酬,我把稿酬招待了我的女婿、女兒和外孫,特地到 全聚德嘗到了名貴的烤鴨……” 

還歷史的本來面目

  　　
　　一個人生路上受過波折的人一旦得到尊重和信任,是最珍惜他的年華 的。艾毓英曾給我來信,高興地說:“我在八十高年,很幸運,有精力搦管為 《武漢文史資料》寫稿,這是非常愉快的事。”  　　
　　他繼撰寫《武漢“和平運動”始末記》后,又先后寄來《我所認識的何成?！?、《肖楚女光輝的一生》、《黃季剛先生對革命與國學之卓越貢獻》、《政學 系與CC在鄂之蝸斗》以及《八十自述》等多篇文史資料。
　　《武漢文史資料》發(fā)表《武漢“和平運動”始末記》的同時,還發(fā)表了武漢 地下黨特派員余杰撰寫的《江漢軍區(qū)城工部在武漢解放前地下工作的一員》, 文中對艾毓英在地下黨的指導下,利用省參議會負責人的合法身份,為迎接 武漢解放做過有益于人民的事,給予了充分肯定。這為艾毓英錯案改正提供 了有力的史實依據(jù)。這時,艾毓英在吳先銘的支持下,以實事求是的精神,向 原判單位提出了重新審理的申訴,并委托吳先銘代理。
　　隨后不過三個月,有關方面根據(jù)艾毓英解放前與地下黨建立工作關系的 實際,經(jīng)過調(diào)查核實,按照中共中央關 于起義投誠人員政策,撤銷原判,還了 歷史本來面目。
　　1981年7月19日,湖北省高級人 民法院派專人來到吳先銘家,非常鄭重 地將法院對艾毓英的改判書交吳先銘 代轉(zhuǎn),并對吳先銘說:“我們處理艾毓英 案件時,除向有關方面進行了解外,還 仔細地參閱了《武漢文史資料》的有關 文稿?！彪S即,吳先銘把改判書寄給了 艾毓英。艾毓英給吳先銘回信說:“20日 由吾兄轉(zhuǎn)發(fā)的改判書,其價值之珍貴, 真無異一張金光閃閃的新的政治生命 保證書。終于盼到手了,把多年來籠罩 在心理上的陰影與烏云一掃而空,恢復了起碼的人生的尊嚴與不可轉(zhuǎn)讓的權 利,它的重要性,是與自然生命等量齊觀的。我年已八十,原自揣報國之日無 多,心胸間不無怏怏之感。今有了新的動力,為‘四化’這個宏偉目標,把全部余年獻給人民和國家……”他還誠摯而堅定地寫了一首詩:

　　半生誤國罪多少,一紙赦書思萬千。
　　愿獻有涯促四化,鞠躬盡瘁贖前愆。 

 　　
　　事后,吳先銘深有感觸地給武漢市政協(xié)文史辦公室寫信:“一年來,從艾 的問題解決的前前后后,已清楚地看到文史資料工作同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關系,它 的確是鞏固和擴大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重要渠道……這是武漢市政協(xié)文史辦除了在 征集、編輯、發(fā)行等方面所取得的豐碩成果之外而另行做到的難能可貴的 成就?！?nbsp; 　

錯案改正之后

　  　　
　　1982年2月,艾毓英當選為湖北省政協(xié)常委。他從北京乘車來鄂出席政 協(xié)大會,車到武漢過漢水鐵橋駛?cè)霛h陽境地時,他歡暢地說:“我是一個土生 土長的漢陽人,現(xiàn)在我回到家鄉(xiāng),竟不知家鄉(xiāng)到哪里去了……”
　　這時,艾毓英還收到與他斷絕往來多年的兒子艾知生寫來的問安信。
　　1985年4月,艾毓英再次從北京回省參加湖北省政協(xié)大會。應北京大學 和武漢大學聯(lián)合發(fā)起的“熊十力先生誕辰百年學術討論會”的邀請,奮筆撰寫論文兩萬余字,闡述熊十力的新儒學。
　　當年10月26日,艾毓英因突發(fā)氣喘痰涌,搶救無效,于31日在武昌飯 店辭世,終年82歲。（轉(zhuǎn)載《湖北文史》總第九十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