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克華
我于1959年夏從武漢軍區(qū)文工團轉業(yè)到長陽,出任縣歌舞劇團的首任團長,直到1981年春調宜昌地區(qū)歌舞劇團,在那里與土家人民共度了20幾個春秋。今就憶之所及,歷敘往事,以資存紀。并謹以前國家民委主任、全國政協(xié)副主席楊靜仁為劇團的題詞,作為本文的題目。
長陽縣歌舞劇團是1959年8月在縣業(yè)余文藝宣傳隊的基礎上組建而成。開始全團僅有10余人。不久,隨著國家經(jīng)濟的好轉,從省話劇團調來了一位導演,又在武漢吸收了幾個社會青年,到1963年上半年發(fā)展到30多人,各類專業(yè)班子逐步齊全,劇團初具規(guī)模。到1976年后劇團進一步發(fā)展,最多時達50多人。演員大多是土家族男女青年。
劇團在縣委、縣政府的領導下,始終堅持“兩為”方向,面向基層,走“民族化”的道路,工作頗有建樹。挖掘整理了大量的南曲、民歌、山歌、“跳喪舞”等民間藝術,為南曲正了名,并出版了《長陽南曲》、《長陽民歌》等集子。創(chuàng)作了一批蜚聲全國的歌曲,如《七葉一支花》、《一支山歌飛出巖》、《豐收調》以及《一把三弦》等。還培養(yǎng)出如傅祖光、王丹萍等在全國有一定影響的歌手。
一、 六條紅腰帶起家
1959年8月1日,長陽縣主管部門召集業(yè)余宣傳隊全體人員開會,把我介紹給大家,宣布歌舞劇團正式成立。當時我一看,在座的僅有10來號人,最大20歲出頭,最小的只有10來歲,而且操土家方言,聽都聽不懂,心想這哪像個搞文藝的?至于今后的工作方針、經(jīng)費等問題,縣里尚未提及。第二天,我便拜會了縣委書記任憲一,請求給劇團工作以指示。他說得很干脆:你是個內行,就放手干吧!搞宣傳,給群眾戲看。
原業(yè)余宣傳隊人員大多來自山區(qū)農(nóng)村,大部分小學未畢業(yè)。唯一的家產(chǎn)便是屬文化館所有的六條紅腰帶和屬文教局所有的一套鑼鼓。平時搞在長陽演出,道具、布景大多紙糊篾扎,服裝向社會各階層借,燈光向文化館借。住房及其他生活用具也都是向有關單位借用。論條件還比不上戰(zhàn)爭年代部隊的宣傳隊。
但我沒有泄氣。決心勵精圖治,從基礎抓起,上任伊始,首先燒起了苦練基本功的大火。抓練基本功。即要求演員練好唱、念、打、做,做到站有站相,坐有坐相,一招一式都要合規(guī)中矩。練功要起早床,開始這班年輕人不習慣,我就挨個叫。之后清晨他們一聽到我的腳步聲或咳嗽聲就起床,開始練功。
練功首先是練嗓子。他們雖然會唱山歌、民歌,但發(fā)聲方法不對,只是干喊,是原始的大白嗓。我們教給他們發(fā)聲的科學方法,堅持每日早晚兩次練聲。
抓普通話過關。操方言,不符時代對演出團體的要求,演員必須學會普通話。我們首先要求演員于平時生活中、業(yè)務活動中運用普通話。聽廣播,跟著學,看電影,跟著說;能者為師,互幫互學,在排練中從不放過一個發(fā)音不準確的字眼兒,在演出中安排專人找毛病,作記錄,再反復糾正。如此堅持多年,到后來很難發(fā)現(xiàn)演員將臺詞讀“白”了。一次,我團與湖南省一個劇團交流,他們吃驚地說:想不到長陽歌舞劇團的演員都會說一口漂亮的普通話。沙市文藝界的朋友看了我們的演出,還請我為之介紹經(jīng)驗。
抓掃除音盲,掌握樂器。我反復強調縣劇團必須走一專多能的道路。人人得識譜,懂得簡單樂理,多數(shù)人要學會一至幾種樂器,這樣才能一個頂幾個用,誰做不到,誰就被淘汰。因此大家學得很認真,不到兩個月,多數(shù)人能看譜唱歌,操起樂器能奏一般的樂曲,基本能適應當時工作的需要。
抓化妝技術學習。我到任不幾天,便遇上他們搞街頭宣傳,我一看演員們化的妝還不如鄉(xiāng)里玩彩蓮船、耍獅子的人化的妝。街頭宣傳結束后,我不讓演員卸妝,現(xiàn)場給他們講化妝知識,并宣布從明天起開設化妝課。先是我給一個男演員一個女演員化妝,做示范,而后大家照著化妝。在一段時間里,每逢演出,竟由我一人為他們化妝,邊化邊教,從中午一直化到晚上開演前。演員們見此情景深為感動,一天連續(xù)學化幾個妝,不久就掌握了這門技術。
我們在大抓基本功訓練的同時還趕排了一組節(jié)目,作為向國慶10周年獻禮。國慶那天,上演了由我作曲的女聲獨唱《我家來了個新嫂嫂》,女聲表演唱《歌唱清江好風光》等節(jié)目,不想竟受到縣城觀眾的熱烈歡迎。由此想起我剛到任后的幾天,縣里召開擴大會,也在這里為他們演過一場戲,那時觀眾對劇團的節(jié)目很不滿意,說歌舞劇團是搞啥吃的,老炒現(xiàn)飯。我見此情景,一氣之下操琴上場,自報小提琴獨奏。我演奏了《新疆之春》等樂曲,才算穩(wěn)了場。演出結束后,我們立即搞講評,希望大家奮發(fā)努力。我說今后若再發(fā)生這種事,我們一起跳清江河,對大家震動很大。這次國慶獻禮演出成功,為改變劇團形象開了個好頭。
秋去春來,不到一年劇團工作初見成效。1960年,宜昌地區(qū)舉辦文藝匯演,長陽縣歌舞劇團參加的節(jié)目有女聲表演唱《告訴爹和媽》(習久蘭作詞)、女聲獨唱《我家來了個新嫂嫂》等節(jié)目,受到與會者的好評。前一節(jié)目各縣學去上演,后一節(jié)目也為來宜昌觀摩的荊州地區(qū)文工團學了回去。此后,每逢匯演前,宜昌地區(qū)文化部門便向兄弟劇團“吹風”,說長陽又準備了如何如何的節(jié)目,你們要努力??!匯演期間,他們又說你們長陽的戲票最俏,我們不敢進辦公室,很多人圍著要票看你們的戲。
縣劇團要服務中心。1960年冬,我們跟著縣委去辦點,搞坡田改梯田。
一天,在勞動時,縣領導對我說,你不在這勞動了,回去編個“坡改梯”的戲。這一坡個把月可以改好,到時你拿戲來祝賀。他一錘定音,我頓時愣住。我15歲參軍,1948年進二野軍大文工團(后演變?yōu)槲錆h軍區(qū)文工團),在部隊雖有10多年從事文藝工作的經(jīng)歷,然而我是搞樂隊的,先是敲鑼打鼓,拉二胡、彈三弦,進城后又拉小提琴。其間,雖曾入四川音樂學院進修兩年,但所學專業(yè)與戲劇創(chuàng)作無干。現(xiàn)在要我寫戲,無異于“逼著鴨子上架”。作為軍人出身的我,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我焚膏繼晷,苦戰(zhàn)了個把月終于編出了大型歌劇《木魚凸》。萬萬沒想到的是,該劇在彩排時縣委們個個拍手叫好,并當場批錢為劇團充實燈光、添置服裝和樂器。1961年宜昌地區(qū)匯演,《木魚凸》一炮打響,我們連獲劇本創(chuàng)作、音樂、表演三個獎,為長陽增添了光彩。
二、 在三年困難的歲月里
建團初,適值國家處在三年困難時期。我們工作一起步,各方面的問題便接踵而至,那時最突出的問題莫過于糧食和經(jīng)費。演員們的口糧(每人每月21斤)、工資(每人每月16元)都低于國家規(guī)定,為此我沒少跑過縣糧食局、財政局?;卮鹗菄依щy,縣里窮,無法解決。演員們餓得面黃饑瘦,寅吃卯糧,沒勁練功。每日的口糧由我直接掌管,有的演員餓得受不了,半夜敲我的門,要求解決他們填肚子的問題。打發(fā)他們的辦法就是到菜園去挖幾個蘿卜充饑。為填飽肚子,劇團便組織演職員上山開荒,生產(chǎn)自救。
經(jīng)費不足,一直是我團的老大難。那時財政局每月給劇團500元包干,發(fā)了工資僅剩百把元,不夠演出兩場的場租電費。有一次,劇團要排演一臺新戲,精打細算至少需要700元。團里的和向私人借的加起來也只200元,尚差500元怎么辦,急得全團上下如熱鍋里的螞蟻團團轉。別無他法,只能求“財神爺”開恩。我們向財政局展開“接力賽”,輪流找他們批錢。局長說,我怕你們了,給你們解決。
好幾年劇團下鄉(xiāng)演出,均無償為農(nóng)民服務。本來演員們每演一場,應得4角錢的生活補貼,可我們發(fā)不出。我報告縣長,請一年撥給6000元下鄉(xiāng)補貼費,并保證全年在農(nóng)村演出250場以上。縣長說,你的口氣不小??!接著又解釋:我手里掌握的,一年只有5萬元,這些錢要用作全縣境內的修橋補路、兩百里清江幾十個碼頭的開支。你拿去6000元,別的事情還辦不辦?他這么一說,我也不敢再啟齒了,可謂大有大的難處??!
這些活生生的事實教育了我,劇團要生存、要發(fā)展,只有走自力更生、奮發(fā)圖強之路。于是,我們便向內使勁,進一步采取措施:發(fā)揚勤儉辦團精神,改善演員隊伍素質,提高演出質量,同時搞好節(jié)支增收。
抓隊伍調整充實。為了提高劇團的藝術水平,以滿足廣大觀眾的要求,必須學演一些外面的優(yōu)秀節(jié)目,只有這樣才能有較好的社會、經(jīng)濟效益。但演優(yōu)秀節(jié)目對演員條件要求高,我們將不合適的演員放回農(nóng)村或分配其他工作,同時從中學和社會上新招了一批,宜昌地區(qū)歌舞劇團支援了幾個,1961年又從武昌文化館調來我的妻子吳斌(曾在部隊文工團擔任獨唱演員多年,進四川音樂學院深造兩年)擔任聲樂教員,又從省話劇團調來頗有才干的韓光儀擔任導演,于是劇團陣容無論文化素質還是業(yè)務水平都有了較大的改觀。我們先后移植排演了《劉三姐》、《三世仇》等劇,在縣里演出后受到空前好評,歷演不衰。我們的戲票也越來越好賣了。
在開支上我們勤儉節(jié)約,從點滴做起。演出用的幕布利用紗布縫制染色,布景用紙糊篾扎或用小塊包裝布拼湊,服裝以一般的布染色畫上圖案,有的用舊麻包做,道具大部分也是自制??傊?,不到萬不得已決不花錢。這些自制品,從劇場效果看并不遜色。
這里我要感謝我的“娘家”武漢軍區(qū)文工團。我們多年用的化妝品、燈光器材乃至大提琴、小號等都是他們支援的,使劇團的演出條件得以改善。
為積累資金,1962年劇團帶著《劉三姐》、《三世仇》等劇目,首次走出山區(qū)“出征”平原,巡回于宜都、松滋、枝江三縣,歷時一個多月,演出場場爆滿。尤其在松木坪煤礦連演多場,礦方除了照付我團包場費外,還款待我們全體人員,吃飯不收伙食費。煤礦工人看完戲后贊揚說:“你們歌舞團好棒!”此次巡回,收入共4000余元??h長得知消息后,還沒等我們回縣,便在一次大會上夸獎說,咱們劇團現(xiàn)在是“屁股后面別芭扇——打上風”(抖起來)了。
抓一專多能。我天天給大家講,我們是縣級文工團,應成為文藝輕騎兵。要搞一專多能,練就“拳打腳踢”、什么都會的過硬本領。誰能做到這一點,誰便是標準演員。由于我們經(jīng)常強調,加上演員們自覺刻苦訓練,過了一段時間大家都有長進。每個演員拿起歌譜能唱,拿起樂器如琵琶、三弦、二胡、笛子、鑼鼓乃至手風琴,能彈、能拉、能吹、能打,運用自如,有的還能自彈自唱。
抓劇目創(chuàng)作。劇團成立有創(chuàng)作組,凡是能寫作品的,包括劇團以外的習久蘭、龔發(fā)達、蔡梓三、方衡生等都聘請為我團創(chuàng)作組的成員。創(chuàng)作組先后創(chuàng)作了《歌唱山峰大隊》、《歌唱清江好風光》《木魚凸》、《一把三弦》和《苦盡甜來涼水溪》等戲目。
光陰荏苒,幾年很快過去了,劇團在鞏固的基礎上獲得發(fā)展,演員的素質進一步提高,培養(yǎng)了一批骨干:主要演員有黃慶洪、袁新秀、田科菊、譚宗蘭等;創(chuàng)作人員有陳洪、劉勛一、任天立,周昌緒等。1963年湖北省舉辦首次曲藝匯演,長陽縣歌舞劇團在會上演出了南曲傳統(tǒng)段子《掃松》、《紅娘遞柬》以及現(xiàn)代題材的《頌雷鋒》等曲目,受到中央和省文藝界的關注。中央人民廣播長陽南曲是流行于中國湖北省西南部長陽土家族自治縣清江流域的一種曲藝電臺還把《頌雷鋒》和《苦盡甜來涼水溪》二曲進行錄音播放。由于長陽縣歌舞劇團人強馬壯,因此,在宜昌地區(qū)精簡許多專業(yè)劇團時,我們劇團卻被保留下來。
三、把戲送到土家山寨
長陽縣歌舞劇團從它誕生的那一天起,便堅持“面向基層”,全心全意為土家山寨農(nóng)民服務的方針。我們的行動口號是“下鄉(xiāng)下到邊,上山上到頂”。一年下鄉(xiāng)演出次數(shù)最高達200多場,最少也在150場左右,每年大部分村莊都要轉到。長陽全縣430多個村寨,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欣賞過我們的節(jié)目。這方面動人的事例不勝枚舉,現(xiàn)僅擷取幾束便可窺全豹。
長陽是個大山區(qū),我們每次到山寨巡回演出,演員用背簍背著行李、道具以及其他必需品,重量可觀。有一次下鄉(xiāng)演出,于路上恰遇一位郵差挑著郵件,我們用肩膀去試了一下,其重量比我們背的要輕得多。論里程一般這村到那村約30華里,特殊情況一天要行程七八十里。我們下鄉(xiāng)一般男演員要背50斤以上,女的至少背二三十斤。每到一村,演員們未及喘氣便投入工作。利用地形栽桿子、搭舞臺。若在打谷場上演出,不能搭高臺,那就更費神了。這時劇團只好發(fā)動演員挨家挨戶地借木頭,鋪在場上,觀眾來一個招呼一個,坐得整整齊齊,以避免擁擠,影響觀眾看戲。演出完畢后,木頭挨戶送還。舞臺燈光有時用的是“夜壺燈”,將桐油灌進夜壺,用紗線作燈芯點燃照明。
山寨農(nóng)民來看一次戲不容易。他們于晚間高舉火把,爬山越嶺前往演出地,猶如一只火龍盤繞山間,其景甚是壯觀。來者要求一飽眼福,為滿足他們的要求,劇團往往一個晚上要演兩臺戲,歷時四五小時,到演出結束已是凌晨一二點鐘了。
四、挖掘民間藝術瑰寶
長陽歷史悠久,是“長陽人”的故鄉(xiāng),巴人的發(fā)祥地,素有“歌舞之鄉(xiāng)”之美譽,蘊藏著豐富的土家藝術瑰寶,有種類繁多的民歌、南曲等。這些民間藝術極具濃郁的民族特色和民間風韻,為縣歌舞劇團的發(fā)展提供了沃壤。
“唱自己的歌,走自己的路”,這是我們劇團一貫恪守的原則。建團伊始,我們便重視向民間采風、掘寶,不斷吸取民間藝術營養(yǎng)。劇團演到哪里,便采掘到哪里,向民間藝人、歌手求教,搜集第一手資料。我們把人員分成幾個小組,每組3人,冒著酷暑或嚴寒,不辭辛苦,深入民間廣泛地進行搜集。演員黃慶洪背著八九個月的小孩,和大家一道爬山涉水進行采風。我也曾帶著襁褓中的王丹萍走遍長陽的山山寨寨。如此不到一二年的功夫,我們便搜集到了流傳于民間大量的土家民歌和舞蹈,有薅草鑼鼓、花鼓子、“跳喪舞”(即打喪鼓)、吹打樂等的唱詞、曲子以及舞蹈動作??芍^車載斗量,美不勝收。
搜集“跳喪舞”工作尤為艱巨。有時到了一地演出,聽說于幾十里外有喪家,我們演出結束后便披星戴月,奔赴現(xiàn)場觀看跳喪,一直學到天亮。覃發(fā)池為搜集“跳喪舞”,不知走過多少險路,摸過多少夜路,去搜集詞曲和動作。
長陽山水孕育了不少民間歌手和南曲藝人,老歌手熊明俊、李德芝(女)、張秀達等,南曲老藝人王仁山、黃傳珍、覃秉令(民間藝人)等便是其中的佼佼者。我們采取走出去、請進來的方式,進行了重點采錄,向老歌手、老藝人求教。覃秉令南曲曲牌掌握較多,是我們挖掘南曲時重點采錄對象之一。
覃秉令,資丘柿貝村人,土家族農(nóng)民。少年從父學唱南曲,彈唱有較高的藝術造詣,尤以演唱“北調”(長陽南曲分南曲和北調兩支)著稱,在長陽、五峰一帶負有盛名。他孤寡一人,缺乏勞動力。劇團人員一到他家,便搞“三同”。幫他種地、薅草和割麥,做田間的勞動活,還為他洗衣、做家務事。晚上便請他彈唱,我們逐一進行記錄。陳洪為挖掘南曲,經(jīng)常深入長陽資丘和五峰縣的柴埠溪等地,多次訪問過王仁山、黃傳珍、覃秉令等南曲老藝人。當時交通不便,下鄉(xiāng)全靠步行。有一次大雪封山,他和同事們坐到山口滑“行”到五峰的柴埠溪,棉褲磨開了花,終于找到了一位南曲藝人,通宵達旦地記錄了《趕潘》等珍貴的傳統(tǒng)曲目。這些藝人十分關心南曲事業(yè),對南曲一往情深,積極獻藝、傳藝,使我們獲益匪淺。
1962年春上,我們還特地把老藝人和歌手請到縣城,進一步進行挖掘整理,歷時一二個月。省里專門派了曲藝專家蔣敬生、程實等親臨指導。
為全面掌握南曲的沿革,劇團還派專人到巴東、宜昌等縣進行搜集。經(jīng)過兩年的努力,我們基本掌握了南曲全部音樂和文詞資料,并由陳洪整理成約有40余萬字的《長陽南曲資料集》。1962年在湖北省文化局、曲協(xié)武漢分會首次舉辦的全省小曲觀摩演出大會上,將流行于長陽的南曲正式定名為“長陽南曲”。
邊搜集邊吸收。劇團在搜集大量的民歌和南曲的基礎上,不斷進行提煉加工,用于新編的節(jié)目之中,深受廣大土家族農(nóng)民和外地觀眾的青睞。如在排練《清江戰(zhàn)歌》一劇中,我們便加進了“跳喪舞”的一些動作,增強了《清》劇的表現(xiàn)力,收到良好的藝術效果。后來覃發(fā)池還根據(jù)跳喪舞的素材,加以提煉,編出了六套“巴山舞”,成為長陽縣群眾性的自娛舞蹈“迪斯科”。又如劇團創(chuàng)作并飲譽歌壇的《豐收調》,其曲子便是借鑒土家民間老歌手李德芝原始曲譜裝腔而改寫的。我們還利用南曲中有表現(xiàn)力的曲牌,編了不少新曲目,從而使這一古老的曲種獲得新發(fā)展,出現(xiàn)了坐唱、表演唱、一人唱、二人唱以及多人自彈自唱等表現(xiàn)形式??傊覀儎F所演所唱之節(jié)目,都與長陽的民歌、小調、南曲等民間藝術密不可分,這些民間藝術又為土家藝軍的騰飛插上了金翅膀。
在我們挖掘民間藝術的工作中,先后得到了當時分管劇團的縣文教局領導段寶琦、李道榮等的支持。他們曾同劇團創(chuàng)作人員數(shù)次到“山歌之鄉(xiāng)”的樂園采風,搜集傳統(tǒng)民歌,并創(chuàng)作新民歌。整理之后,由湖北人民出版社出版了《長陽山歌》集。
可嘆!1966年“文革”開始,有人說我大搞“封資修”,以致掛牌批斗。最令人痛心疾 首的莫甚于劇團多年歷盡艱辛搜集到手的民間藝術瑰寶被付諸一炬。后來軍代表進駐劇團,我很快獲得“解放”?!敖夥拧焙笞サ牡谝豁椆ぷ鞅闶菗尵冗@些民族文化遺產(chǎn),重復去做過去做過的工作。然后分別整理成冊,從而保留了長陽的民間文化藝術遺產(chǎn)。
五、土家歌舞蜚聲首都舞臺
長陽縣歌舞劇團經(jīng)過10年生聚、穩(wěn)步發(fā)展,到了“文革”期間,隊伍擴大到40余人,兵精將驍。勿庸諱言,在那年月我們也隨“風”排練過“樣板戲”,然而走“民族化”的道路矢志不移,演出質量進一步提高,不僅飲譽省城,而且還先后多次進京匯報演出。至此,土家藝軍從長陽崛起。
1972年春,省里舉辦“文革”期間首次全省文藝匯演。長陽縣歌舞劇團演出了創(chuàng)作劇大型歌舞《清江戰(zhàn)歌》(先由黃慶紅、覃發(fā)池、王克華創(chuàng)作,后經(jīng)宜昌縣李志輝及宜昌市京劇團武功演員們參與加工),在省城武漢產(chǎn)生轟動效應,得到張體學省長的高度贊譽。我團榮獲省文藝界先進劇團稱號。匯演大會安排我介紹長陽縣歌舞劇團的經(jīng)驗,激動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第二天一早省電臺播放了我的講話錄音。當我于匯演空隙回“娘家”看望老戰(zhàn)友時,一見面他們 便說,一打開收音機就聽到了你個山西佬的聲音,我說這個成績也有你們的一份?。≈链?,長陽縣歌舞劇團日甚一日地火爆起來。之后幾年,多次參加省里匯演或調演。1974年省里組織文藝匯演,宜昌地區(qū)組成代表隊,帶去的一臺晚會節(jié)目中,有一大半是長陽劇團的節(jié)目。其中有《一支山歌飛出巖》、《豐收調》、《開創(chuàng)世界我工農(nóng)》等節(jié)目,使大會為之一震,許多單位紛紛求索我們的節(jié)目。匯演結束,劇團即將返回長陽,黃岡地區(qū)代表隊突然把我們攔住,請我們留下與他們湊一個晚會慰問省委黨校。盛情難卻,劇團又拿出其他節(jié)目與黃岡同臺演出。事后他們問:你們這些節(jié)目怎么不參加匯演呢?我說,我們地區(qū)是九縣一市,長陽節(jié)目的比重已經(jīng)很大了。
第二年即1975年,吉星高照。這年4月,長陽縣歌舞劇團有幸首次奉調赴京匯報演出,這是宜昌地區(qū)建國以來唯一進京演出的縣級劇團。帶去的節(jié)目有《豐收調》(對唱)、《一支山歌飛出巖》、《外面客來了》(均獨唱)和南曲《鳥兒問答》(為剛發(fā)表的毛主席詩詞譜曲)等。此去的演員有傅祖光、張玉敏、譚平遠等。
到京后,轉瞬“五一”即屆,首都節(jié)日文化活動繁忙。此時長陽的《一支山歌飛出巖》被中央文化部抽走了。這下忙壞了湖北代表團,于是電令長陽調人去補充。4月底劇團又去了黃慶洪和向菊兩位演員,為此在京城便出現(xiàn)了一支民歌于兩處同唱的局面。傅祖光、張玉敏登上中南海小禮堂,黃慶洪、向菊在勞動人民文化宮、北京軍區(qū)禮堂等處演唱。在中南海,葉劍英、李先念等黨和國家的領導人觀看演出后,評價很高,葉帥還為劇團題詞。李先念與演員合影后拉著傅祖光的手說:“你的歌,有泥巴味兒,好!”張玉敏還出席了國宴,榮譽至極。
在京匯報期間,不起眼的長陽縣歌舞劇團一鳴驚人,土家歌舞蜚聲首都舞臺。之后幾年,每年的“五一”節(jié)或國慶節(jié),長陽縣歌舞劇團都要赴京匯報演出,或參加全國性的曲藝匯演。人無我有,一花獨放,盡領歌壇風騷數(shù)年,深為同行所仰慕。
六、歌壇新星從這里冉冉升起
建團以來,長陽縣歌舞劇團繼承和發(fā)揚民族文化傳統(tǒng),不斷提高演出水平,造就了一批藝苑新秀。
這些年,劇團青年歌手何鳳玲、羅厚雄在全國少數(shù)民族聲樂比賽中分別榮獲優(yōu)秀獎和優(yōu)良獎;青年演員許紅在一次全國曲藝南方片調賽中獲得表演二等獎;笛子演奏員鄧邦國研制成功的D調寬音節(jié)竹笛,獲省科技進步二等獎。他還曾隨國家民間藝術團出訪當時的民主德國,他的竹笛演奏技巧獲得國內外觀眾的好評。然而,在藝術的天地里最有造詣、最有影響的要首推全國著名土家族男高音歌唱家傅祖光和著名女歌唱家王丹萍。他們是從長陽走向全國的明星。
傅祖光生長在長陽“山歌之鄉(xiāng)”的搖籃樂園,從小受鄉(xiāng)風熏陶,中學未畢業(yè)便回鄉(xiāng)務農(nóng),但仍喜歡唱長陽山歌。六十年代,我們劇團下鄉(xiāng)輔導群眾文化活動時發(fā)現(xiàn)了他,便把他吸收進團,加以培訓。他刻苦鉆研,大膽實踐,頗有長進。1971年在《清江戰(zhàn)歌》一劇中,他領唱清江號子一舉成功。之后他多次進京演出,名聲大噪,被省里相中。張體學省長下令一定要調傅祖光到湖北省歌舞劇團擔任演員。此后傅祖光不僅名揚國內,而且把土家的歌撒在香港、日本、新加坡、美國的土地上。如今傅祖光伉儷(妻張玉敏)均服務于“省歌”,傅為國家一級演員。
王丹萍是我的愛女,1962年生于長陽。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她受鄉(xiāng)風和家風的影響,自小酷愛音樂。讀小學時便跟我學小提琴,13歲上初中一年級招進劇團樂隊。經(jīng)培訓又改做舞蹈演員,繼而又做歌唱演員。從藝7年,為她打下了日后發(fā)展的基礎。后來又進武漢音樂學院深造,師從胡婉琪女士。離校后進宜昌市歌舞劇團,適逢劇團排練大型歌舞劇《酒干湯賣沒》,因她扮演主角而得名。曾隨團走南闖北,在長沙、西安、武漢等地巡回演出。被武漢歌舞劇院的著名歌唱家吳雁澤慧眼識中,調進“武歌”。之后王丹萍在藝術的天宇里扶搖直上。她的歌聲傾倒了無數(shù)觀眾,并在全國性的一些比賽中取得好成績,她榮獲“三溪杯”全國大中城市青年通俗歌手大獎賽的第一名。她演唱的歌曲《巴山鼓舞》在全國廣播新歌特別征集獎中榮獲“聯(lián)環(huán)杯”表演獎,并被選中在國慶四十周年天安門廣場慶典上現(xiàn)場播放。在第四屆全國電視歌手大獎賽專業(yè)組通俗唱法比賽中榮獲優(yōu)秀歌手獎,并被聘為中央和湖北電視臺的“特邀演員”。
此外,從長陽縣歌舞劇團走出擔任市、縣文化戰(zhàn)線乃至黨政部門領導職務的亦不乏其人。覃發(fā)池、皮裕煊先后擔任過長陽縣文化局副局長,陳洪、劉勛一出任縣文聯(lián)的副主席,等等,他們當年都是劇團的骨干,為“土家歌舞”的發(fā)展作出過貢獻。(轉自《湖北文史》總第九十三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