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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再道在武漢“七二○”事件的前前后后

2014-09-15 21:4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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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7年7月20日,地處中原、素有九省通衢之稱的江城武漢發(fā)生了因不滿林彪、江青一伙的倒行逆施而質問、圍攻“中央文革”小組成員王力的事件。當時,黨和國家最高領導毛澤東、周恩來正在武漢。懷有不可告人目的的林彪、江青立即盜用中央的名義稱:“這是一起嚴重的政治事件?!毕⒉幻劧?。一些外國通訊社紛紛發(fā)表評論說:“武漢發(fā)生了反毛叛亂,……陳再道上將扣留了王力,發(fā)動了一次反對‘中央文革’的兵變?!?
    陳再道將軍,中國人民解放軍著名戰(zhàn)將。戰(zhàn)爭年代出生入死,戰(zhàn)功赫赫,1955年被授予上將軍銜。同年被任命為武漢軍區(qū)司令員,成為中國人民解放軍屯兵中原的最高軍事首長?!拔幕蟾锩北l(fā)后,陳再道憂心忡忡。1967年初,武漢軍區(qū)奉命介入地方“文化大革命”。陳再道深知自己所處的位置,他暗暗下定決定:忍辱負重,與人民同呼吸、共命運!

?硝煙起京城?

  陳再道對“中央文革”放了一炮,江青說,陳再道這是企圖改組“中央文革”,她在人民大會堂煽動軍內外造**派說:“武漢,那是問題比較嚴重的地方,可以沖一沖?!标愒俚啦环抑芏鱽碓u理。陳再道和“中央文革”從此結了“梁子”。?
  1967年4月,北京京西賓館。?
  南方楊柳早已吐綠,但北京仍遭受寒流的襲擊。從蒙古高原吹來的狂風,卷著黃沙,把天空攪得一片昏暗。隱在蒙蒙黃沙中的京西賓館顯得愈加凄楚而又冷峻。3月底以來,每天都有拉嚴棕色紗簾的一輛輛小轎車神秘而來,又神秘而去。這里正在舉行軍委擴大會議。?
    武漢軍區(qū)司令員陳再道原本興致勃勃而來,然而,會議傳出的諸如“要支持真正的‘左派’”、“軍隊支左有可能犯錯誤”等種種信息使他感到壓抑、憂慮而又困惑。他還得知,他們剛剛抵京,武漢造**派赴京告狀團就接踵而至。將軍的心情壞透了,也仿佛與這糟糕的天氣一般。武漢軍區(qū)介入地方“文化大革命”后的情形,猶如過電影似的一幕幕浮現(xiàn)在眼前:年初,在上?!耙辉嘛L暴”的影響下,武漢造**派奪了湖北省委、省人委的大權,黨政領導機關陷于癱瘓,各項工作陷于停頓。1月23日,武漢軍區(qū)根據(jù)中央的決定介入地方“文化大革命”。2月18日,武漢軍區(qū)發(fā)表嚴正聲明,對策劃制造動亂的一小撮人提出嚴厲批評。3月17日,根據(jù)軍委八條,武漢軍區(qū)逮捕了一意孤行的朱鴻霞、胡厚發(fā)、夏邦銀等造**派頭頭。四天之后,又解散了被他們控制、肆意恣事的造**派組織“武漢工人總部”。與此同時,成立抓革命促生產(chǎn)辦公室,讓大批地方黨政領導干部出來工作。武漢形勢很快趨于穩(wěn)定。然而,這一切都引起造**派的不滿,他們對武漢軍區(qū)進行了猛烈攻擊?!愒俚啦粩嗟胤磫栕约海骸半y道軍區(qū)支左真的搞錯了嗎?”?
    4月2日晚,陳再道正在他下塌的京西賓館住所來回地踱著步,思考著如何應對當前的局勢。突然門開了,他的老搭檔、武漢軍區(qū)政委鐘漢華滿臉怒容地走進來,“叭”地一聲,把一張《人民日報》用手掌壓在桌子上:“老陳,你看看這篇社論。這是針對我們來的!”?
  這是一張4月2日的《人民日報》,上面刊登了一篇題為《正確對待革命小將》的社論。陳再道一看,氣就不打一去來:“什么狗屁革命小將,是打砸搶分子嘛。動不動就是社論、評論員文章,還不是那一套,借筆桿子殺人嘛!”?
  鐘漢華說:“這篇社論是有來頭的,輕視不得。”?
  “這我知道。這是首都紅衛(wèi)兵駐《人民日報》監(jiān)督組成員根據(jù)武漢和北航‘紅旗’赴武漢造**派提供的材料寫成的,我聽說王力對這篇社論還作了修改。他們的用意很清楚,就是想把我們打倒,把軍隊搞亂。他們要揪武漢的譚震林,武漢的譚震林就是我陳再道嘛?!标愒俚琅瓘男闹衅穑瑢Α爸醒胛母铩钡牟粷M情緒終于公開化了。?

  4月4日,陳再道走進中南組討論的會議室。他坐在沙發(fā)上,光著頭,冷著腔,鎖著眉。人到齊后,他第一個發(fā)言,言詞激烈,毫無禁忌,把心中那股憋不住的怨氣向“中央文革”宣泄:“毛主席讓我們軍隊支左,這沒有可說的,我們堅決執(zhí)行。但是,為避免軍隊犯錯誤,建議‘中央文革’擴大一點,直接領導三支兩軍工作,叫我們怎么干我們就怎么干,免得犯錯誤嘛。如果這個法子不行,讓各地派人到“中央文革”領受指示也行。再說,3月20日,已宣布‘中央文革’小組代替了政治局,軍委辦事組也代替了軍委常委會,‘中央文革’直接領導算了,沒有必要在中間拐彎抹角嘛!”?
  “陳再道同志這個建議,我很贊成。”鐘漢華起身發(fā)言,表示支持:“現(xiàn)在,武漢的情況很復雜,兩派鬧得很厲害。誰是左派,誰是保守派,我們分不清。我們說話又不靈,造**派只聽‘中央文革’的,‘中央文革’可以派人到武漢領導。前天,武漢的造**派赴京來了,他們要找‘中央文革’匯報,無非是說我們鎮(zhèn)壓他們,要揪我們回武漢,武漢有武老譚嘛?!醒胛母铩鸥撸灰瓌t定了,我們具體做工作就是了?!?
    “什么火燒、炮轟、打倒呀,我們這些人都不要了?”陳再道想到在所謂的“二月逆流”中老一輩革命家被斗的情況,怒不可遏:“歷史就是這樣,一定要打倒別人的人,最后總要打到自己頭上?!?
  強弓射箭如果中了靶心,運動場的人就會鼓掌贊嘆?,F(xiàn)在陳再道的發(fā)言在討論會上也產(chǎn)生了同樣的效應。與會的將軍們借題發(fā)揮,一片嘩然。?
  小組會結束后,秘書問:“陳司令員,你的發(fā)言已經(jīng)整理好了,要不要登大會簡報?”?
  陳再道不假思索地說:“登!提個建議嘛?!?
    但是,這一下就捅了馬蜂窩。江青很快就看到了登載陳再道發(fā)言的大會簡報,她發(fā)恨地說:“這是企圖改組‘中央文革’?!彼龥Q定拿武漢軍區(qū)開刀。4月16 日,江青在人民大會堂接見軍內外造**派時煽動說:“武漢,那是問題比較嚴重的地方,可以沖一沖。”?
  陳再道得知這一情況后,難以接受。他把這個情況報告周恩來說:“武漢的情況不像江青說的那樣嚴重,‘中央文革’對武漢的情況了解得不全面,希望向中央?yún)R報一次?!敝芏鱽硇廊粦?。?
  4月19日,周恩來主持武漢軍區(qū)匯報會。陳再道、鐘漢華向“中央文革”小組全體成員匯報武漢“文化大革命”和武漢軍區(qū)“支左”的情況。江青在陳再道剛匯報完,一推瑯架眼鏡,用挑剔的目光盯著陳再道:“我看到一個材料,說武漢有5萬人絕食,這是怎么回事?”

  陳再道前幾天已從武漢了解到這一情況,他坦然地回答:“武漢一所中學的學生絕食鬧事,已鬧幾天了。經(jīng)軍區(qū)派人調查,只有300人。說是絕食,其實也不是不吃飯,孩子們都帶著餅干、水壺,真真假假。”陳再道笑了笑說:“在家的孔慶德副司令員正在做工作。說5萬人絕食,那是夸大其詞。”?
  江青的嘴角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不快。她強打笑臉,似乎很寬容:“既是這樣,那是我聽了一面之詞,講得不對,向你們作檢討?!彪S后,江青對武漢問題作了簡要表態(tài):“你們貫徹軍委八條,解散了‘工總’,現(xiàn)在軍委又下達了十條,有了這個規(guī)定,以后要按這個規(guī)定辦。從整體來講,武漢地區(qū)‘文化大革命’不存在方向、路線錯誤問題,你們做了不少工作嘛?!钡掍h一轉:“你們抓人是不是太多了?武漢地區(qū)情況復雜,我了解,真正的反革命不能放松。你們的工作,革命群眾組織是會公正評價的?!?
    陳再道正想發(fā)言,張春橋突然盯著他問道:“韓東山在黃石是不是有一個批判造**派的講話?”?
  “有。造**派在黃石鬧事,影響生產(chǎn)……”?
  “那個講話是很錯誤的,要批韓東山!”張春橋推了推架在鼻子上那副透著綠光的眼鏡逼視著陳再道。?
  陳再道不吃這一套:“我問你,你還要不要讓他當副司令員?把人民解放軍的威信搞垮有什么好處!”?
  接著便是短兵相接,唇槍舌戰(zhàn)……?
    會議結束時,周恩來叫“中央文革”盡快接見一次武漢造**派的赴京代表,做做他們的工作,讓他們不要再沖擊武漢軍區(qū)了。江青當即表示同意,并讓戚本禹代表“中央文革”,于21日接見他們。?
  但是第二天下午,意料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江青派人送來當天的《文革快報》,內容是“中央文革”駐漢“記者”的情況反映,說武漢軍區(qū)傳達了“中央文革”19日聽取武漢軍區(qū)匯報的有關指示,問這些指示是否屬實?江青在上面批示:“陳再道、鐘漢華:這是怎么回事?以勢壓人,我們不理解。閱后退江處?!?
  晚上,陳再道、鐘漢華查明情況,立即給“中央文革”寫了書面報告。報告說,我們確實給軍區(qū)黨委常委打電話傳達了19日會議的要點,但傳達時作了規(guī)定:不準再往下傳達。記者聽到的,不過是負責支左辦公室工作的一位同志列席常委會后,回去給支左辦公室的工作人員吹的風,情況就是這樣,哪有什么用“中央文革”的名義去壓造**派的意思??

  但江青不肯就此罷休,21日凌晨兩點,“中央文革”派人沒收了陳再道、鐘漢華19日的會議記錄,同時讓來人告訴他們,不準再提19日會議記錄,21日的接見也被取消,“中央文革”不再幫助武漢軍區(qū)做工作了。望著來人匆匆離去的背影,陳再道預感到武漢軍區(qū)將面臨著一場嚴峻的考驗。?
  事態(tài)的發(fā)展遠比陳再道的預料要快得多?!爸醒胛母铩痹陔S后通過巧妙方式將江青斥責陳再道、鐘漢華的批示,透露給武漢造**派赴京人員,并暗示:陳再道、鐘漢華蓄意歪曲江青的指示,往江青臉上抹黑。?
  武漢造**派心領神會,于4月28日一大早便向京西賓館集結。三十幾個造**派代表坐在賓館門口不知疲倦地反復唱著語錄歌,并一齊呼喊:“陳再道,快出來。”把大樓寧靜而神秘的氣氛打得粉碎。?
    隨同陳再道來京的工作人員請示說,這些造**派無法無天,最好還是避一避,不要去接見。陳再道說:“對他們說,10點鐘,我準時到場。把他們領到會議室,我要看看這些人的氣焰到底有多囂張!”?
  會議室墻壁上的時鐘,時針指向10點。?
  “陳再道來了!”有人喊。?
  陳再道一身國防綠,紅星閃爍,邁著穩(wěn)健的步伐走進會議室,不與任何人點頭微笑,直奔主席臺。迎接他的不是昔日打勝仗凱旋而爆起的熱烈歡呼和暴風雨般的讓人心跳的掌聲,而是一個又一個冷漠而略帶仇視面容的娃娃的臉。如果不是這些娃娃們的背后有人唆使,他是不愿也不忍心與他們動氣的。?
    陳再道剛一落座,一名年輕人就發(fā)問:“現(xiàn)在我要你回答三個問題,第一,19日‘中央文革’接見了你們,并對武漢‘文化大革命’作了指示,你們肆意歪曲,是何用心。第二,你們說‘二八聲明’是黨內一小撮走資派精心策劃炮制的,現(xiàn)在我們要求把這個炮制者交出來,我們要斗。第三,我們要揪武漢的譚震林。”?
  “堂堂上將,要老實答復?!?
  “你是司令員,不能騙我們?!?
  “耍賴是過不了關的!”?
  造**派一片叫好聲、鼓掌聲、喝彩聲過后,眾人眼光一齊投向主席臺,等待陳再道的答復。?

  陳再道自“文化大革命”以來,有無數(shù)次受過這種糾纏不休的胡鬧。他的經(jīng)驗是:對造**派不能軟,越軟越被動,越被動越下不了臺。他鎮(zhèn)定自若,以他那奇特而又富韻味的鄉(xiāng)音說道:“第一個問題是子虛烏有,不存在什么歪曲不歪曲。如果對我信不過,可以直接到釣魚臺去問。第二個問題,‘二八聲明’唯我獨尊,充滿了極左思潮,不符合中央的精神,是錯誤的,至于起草人,不就是你這位老兄嗎?對你,那是認識問題,我們并不揪你嘛。第三個問題,你們要揪武漢的譚震林,我告訴你們,武漢沒有譚震林,只有陳再道?!闭f到這里,陳再道發(fā)怒了:“要揪,你們來揪嘛!”?
    陳再道這番富有性格的語言惹怒了造**派,許多人跳了起來,有的站在沙發(fā)上,有的躍到臺上,弄得會議室噼啪亂響。接著有人背起了語錄:“什么人站在革命人民方面……”?
  陳再道嘲諷地說:“我不如你們學得好,向你們學習!”?
  “對我們提出的問題不答復,擊中了你的要害,害怕了吧?”?
  “我怕什么?”陳再道笑了笑道:“日本鬼子我怕過嗎?國民黨我怕過嗎?”?
  “你解散工人總部,鎮(zhèn)壓革命造**派,你有罪,要老實交代!”?
  “我有罪?我沒有認識到這一點。中國有句古話,叫做‘千秋功罪,自有人評說’!”?
  “你老實交代,你的后臺是誰?”?
  “什么后臺?我沒有后臺!”?
  “你和徐向前是什么關系,他給你作過什么黑指示!”?
  “徐向前元帥是老革命家,我與他是革命關系。他曾對孔慶德副司令員說過:‘陳再道燒而不焦’。”?
    陳再道這位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將軍,面對這些荒誕可笑的問題,再也沒有回答下去的耐心,說了一聲“武漢見”之后,擺出一副威風凜凜而不可侵犯的架勢,邁著矯健的步伐,穿過呼叫的人群走出會議室。?

血腥漫江城?

    武漢兩派發(fā)生劇烈武斗,死傷慘重?!爸醒胛母镄〗M”6·26黑色來電,武漢爆炸了。陳再道不為所動,關鍵時刻指揮軍隊高唱:“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腳踏著祖國的大地,背負著民族的希望,我們是一支不可戰(zhàn)勝的力量……”?
   5月初陳再道回到武漢時,在“中央文革”的操縱下,
  武漢局勢已是混亂不堪。“徹底粉碎帶槍的劉、鄧路線!”“打倒陳再道,解放全中原!”“油炸陳再道,火燒鐘漢華!”等標語、漫畫、大字報,大街小巷比比皆是。其中有一大幅漫畫,把陳再道畫成了青面獠牙的兇神惡煞,旁邊還配了一首打油詩:“陳再道,你算老幾,老子今天要揪你。抽你的筋,扒你的皮,看你還保不保劉少奇!”?
    武漢雖然一片混亂,但是保武漢軍區(qū)、保陳再道的群眾還是占多數(shù)的,他們認為武漢軍區(qū)“支左”大方向是正確的,不準把斗爭矛頭指向軍區(qū)。5月16日,這些群眾為表明立場,成立了“百萬雄師”聯(lián)絡站。他們一亮相,立即引起了廣泛的響應,隊伍迅速擴大,很快超過100萬人,成為真正的“百萬雄師”。而那些自稱“響當當”的造**派組織,由于不得人心,人數(shù)越來越少。?
  在這種形勢下,陳再道指示武漢軍區(qū)于6月4日發(fā)表《公告》,在肯定“支左”工作大方向正確、重申不得為“工總”翻案的同時,檢討了“支左”工作存在的某些具體缺點和錯誤,希望各群眾組織在新的形勢下,求大同、存小異,盡快實現(xiàn)大聯(lián)合。?
  《公告》發(fā)表后,造**派認為是“假檢討,真反撲”,鬧得更兇了?!鞍偃f雄師”則認為《公告》太軟弱了,扶不了正,壓不了邪,也對軍區(qū)不滿意。?
    而此時,林彪、江青則通過軍內外的各種渠道,特別是通過北京南下的造**派,從中進行策劃,操縱武漢的局勢。5月初,戚本禹的秘書接見武漢造**派的一個頭頭時說:武漢問題主要是同軍內一小撮的斗爭,這是一場更加復雜尖銳的斗爭;需要把全國的老造**派統(tǒng)一組織起來;武漢的譚震林是陳再道,后臺是徐向前;要激化矛盾;口號要明確,一是要打倒陳再道,二是不要把張體學與王任重分開來提,三是要為“工總”翻案。5月8日,北京師范大學造**派頭頭譚厚蘭接見武漢造**派時說:軍隊里有壞人,這不是怪事,軍內有譚式人物,可以揪,不能說揭發(fā)這一小撮人,就是把矛頭指向中國人民解放軍。14日,一位新華社“記者”給武漢造**派寫信說:“中央文革”分析了全國的形勢,認為武漢的問題很嚴重。軍內的確有一小撮走資派,他們是帶槍的劉鄧路線,這比不帶槍的劉鄧路線更壞更毒辣,沖擊軍區(qū)有階級性,有左派沖的,有右派沖的。左派沖的一概不追究,更談不上請罪。?
  幾股反軍思潮在武漢匯到在一起,形成了一股難抑制的力量,推動著武漢兩派矛盾加劇,武斗升級。兩派筑堡壘,設工事,用原始時代的冷兵器,開始了血戰(zhàn),大規(guī)模武斗流血事件不斷。從4月29日至6月24日,武漢市共發(fā)生武斗流血事件201起,參加武斗的多達7萬多人次,死傷上千人。僅6月17 日漢口六渡橋武斗事件就死傷幾百人,其中年齡最小的僅7歲,年齡最大的82歲。?

  鷸蚌相爭,漁人得利。武漢兩派激戰(zhàn)正酣,林彪、江青最高興。6 月下旬的一天,一個不知姓名的“中央文革”派駐武漢的“記者”,攜帶著一疊疊所謂的“武漢軍區(qū)的罪行”材料,興致勃勃地乘坐特快列車從武昌馳往北京。接著,一封電報從北京迅即發(fā)往武漢,武漢爆炸了。?
  6月26日中午,忙活了一上午的陳再道感覺有些疲倦,便躺在床上小憩。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桌子上擺放著一份中央文革辦事組、中央軍委文革辦事組當日聯(lián)名給武漢軍區(qū)的電報文稿,上寫著“急電”兩個字。電報全文如下:?
  武漢軍區(qū):?
  最近,武漢市發(fā)生的大規(guī)模武斗是不正常的,希望武漢軍區(qū)立即采取有力措施制止武斗。百萬雄師一些人對若干院校和工廠的圍攻,應立即停止。殺害革命群眾的兇手,要按照中央《六·六通令》嚴肅處理。不久之后,中央將請武漢軍區(qū)和各派群眾組織的代表來京匯報。?

    看著看著,陳再道禁不住站了起來,血液頓覺沸騰起來,拿著電報的手也顫抖起來。“陰謀,這是個陰謀!”陳再道大聲說。電報中的每句話后面都蘊藏著很深的內涵,長期政治斗爭的經(jīng)驗使將軍預感到風暴即將來臨的氣息。事關重大,他立即通知鐘漢華和其他幾位軍區(qū)領導速來研究對策。?
  “老鐘呵,看來,他們要向我們開刀了!”鐘漢華等一出現(xiàn)在門口,陳再道就劈頭甩過去一句令他們摸不著頭腦的話,冷不丁把他們嚇了一大跳。?
  “什么事兒?”鐘漢華愣怔地望著陳再道。?
  “‘中央文革’給我們來了個電報,你們看,這是什么意思?!标愒俚腊央妶蟾暹f給鐘漢華。?
  鐘漢華看完電報,說:“這個電報太輕率了?!偃f雄師’這個組織始終堅持斗爭大方向,‘中央文革’難道就這樣處理問題?一百多萬人啊?!?

  陳再道說:“‘中央文革’點‘百萬雄師’的名是別有用心的,他媽的,還不是想整我陳再道!武斗,是雙方的事,孤掌難鳴嘛,為什么只點‘百萬雄師’的名?‘中央文革’知道‘百萬雄師’是怎么發(fā)展起來的嗎?知道它有多少人嗎?”?
  韓東山副司令員大罵“中央文革”:“江青是個什么東西,唱戲的,把她提得這樣高。她在‘文革小組’做了什么好事?沖一沖武漢軍區(qū)不就是她說的嗎?沖了武漢軍區(qū),把武漢搞亂了,又要我們去制止武斗,她恨不得把‘百萬雄師’都打下去!這個問題要向中央報告?!?
  “狗娘養(yǎng)的‘中央文革’!”陳再道霍地站起來,抓起紅色電話機,他要給周恩來打電話:“周總理辦公室嗎?”?“是的,你是哪一位?”?
  “我是武漢軍區(qū)司令員陳再道,我找總理?!?
  “總理不在,接待外賓去了。您有什么事?”?
  “請轉告總理,6月26日‘中央文革辦事組’、‘中央軍委文革辦事組’給我們發(fā)了電報,電文他知道吧?”?
  “知道,知道?!?
  “這個電文只點‘百萬雄師’的名是不公道的。武斗是造**派挑起的,雙方都有責任,為什么只點一方的名?這是不公平的!”?
  “總理知道武漢最近武斗的情況。總理說,武漢問題,不久中央要請你們和各派群眾組織的代表來京匯報。請你們準備好匯報材料?!?
  “中央文革小組”“6·26”來電后的十幾天,可以說是造**派的盛大節(jié)日。印著“6·26”來電的傳單和小報滿天飛,瘋狂的人們在瘋狂的旋律中干著瘋狂的事,每天都有潮水般的人們仰著興奮而扭曲的面孔在大街小巷游行。他們高呼口號:“陳再道是挑動群眾斗群眾的罪魁禍首!”“打倒陳再道!”“嚴懲百匪殺人兇手!”?
  “百萬雄師”不甘任人宰割,他們在漢口“大字報墻”上張貼了一幅巨型標語:“把挑動群眾斗群眾的‘6·26 ’來電的炮制者揪出來示眾!”感嘆號像個炮彈,每個字長1.5米,寬1米,蒼勁有力,氣魄宏偉,二十幾個字一字排開,冷峻地目視著繁華的中山大道上的行人。?

  在這段時間里,陳再道則集中精力準備兩件事,一件是確定去北京匯報的群眾組織代表,再一件就是軍區(qū)支左工作的匯報材料。一切準備就緒后,陳再道決定給駐漢軍事單位師以干部作一次關于武漢形勢的報告,以統(tǒng)一全軍思想。?
  7月10日下午,墨綠色的北京吉普車一個接一個駛向武漢軍區(qū)禮堂一側綠色的草坪上。方塊的韻律,綠色的寧靜,似古長城的垛口,仿佛埋伏著百萬雄兵。?
  14點整,在雄壯的《大海航行靠舵手》的軍樂聲中,陳再道登上主席臺。?
  “同志們!”他把軍帽摘下來,解開風紀扣,以手叉著腰。他沒有講話稿,但思路敏捷,口若懸河,充滿激情:“‘中央文革’‘6·26’來電以后,武漢地區(qū)‘文化大革命’的形勢起了點變化。這個,大家看得出來?,F(xiàn)在社會上的謠言很多,說什么武漢軍區(qū)支左大方向錯了,工人總部要翻案,‘百萬雄師’是保守組織。對這些謠言,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每個人的態(tài)度、立場、思想感情都鮮明地表現(xiàn)出來了。謠言也是一塊試金石嘛!”?
    “有人問,你陳再道的態(tài)度怎么樣?我還是那個老想法。要說嘛,就是三條:一是武漢軍區(qū)擔負三支兩軍任務以來,做了大量工作,對穩(wěn)定武漢地區(qū)局勢作出了貢獻,大方向沒有什么錯。造**派罵我們支保吃左,我們不能承認,因為這不是事實嘛。什么叫左派?什么叫右派?理解不一樣嘛。當然,我們工作中也有缺點和錯誤,可以改嘛。第二,就是武漢的‘新華工’、‘新華農’、‘新湖大’、‘二司’等這些造**派組織,我認為他們的大方向錯了,‘二司’滑得更遠,現(xiàn)在他們內部也分化了。他們如果再堅持錯誤,死不回頭,就會垮臺。誰不按毛主席的思想辦事誰就會垮臺,自己搞垮自己,也只能由自己負責。第三,說說‘百萬雄師’這個組織?!偃f雄師’這個組織5月份成立以來,堅持斗爭大方向,很得人心,廣大人民群眾和廣大指戰(zhàn)員支持他們,同時也同情他們的遭遇。一百多萬人,這是客觀存在嘛?!醒胛母铩?·26’來電中點了他們的名,公平嗎?武斗是誰挑起的?一家不會自己打自己嘛,既然是雙方在武斗,雙方都有兇手嘛。殺人兇手一定要抓,問題是要到后期處理,秋后算賬對不對?有些人的賬還是要算的?!睍鲱D時響起熱烈掌聲。?
 
    也許是這掌聲感染了他,或許是他那迸射著的熱烈感情點燃了軍人的怒火,而這火勢又反轉來激發(fā)了他的激情,他怒吼一聲,如晴空霹靂把全場的掌聲蓋了下去!?
  “現(xiàn)在造**派天天搞我們部隊,這算什么造**派!”?
  他脫掉上衣,向左右掃視著,仿佛造**派在就哪個角落里躲著似的:“他們到處揪什么譚震林,說四川的譚震林是李井泉、廖志高,河南的譚震林是何運洪,青海的譚震林是趙永夫,新疆的譚震林是王恩茂,武漢的譚震林就是我陳再道。此外,福建、湖南、內蒙、江西、云南、江蘇都有譚震林,全國各地都有。還說這是帶槍的劉鄧路線,比劉鄧路線更毒辣,這是想搞亂我們的軍隊嘛,是毀我長城嘛!”?
  “造**造**,這是造誰的反嘛。說我是賀龍、徐向前的黑爪牙,與王任重是一丘之貉。我讓他們罵,罵是罵不倒的!他們到處揪我陳再道,好呵!來嘛!老子等著他們揪!”?
  ……?
    臺下寂靜無聲,只有默默誓言。?
  陳再道講完話,全場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掌聲。這掌聲是全體軍人的心聲,是軍隊意志和力量的象征。?
  會議將要結束時,陳再道突然想起在北京開會期間,朱德總司令領著大家唱軍歌的情景,他覺得這首歌很能反映他此時的感情,便站起身來說:“今年3月份,我在北京開軍以上干部會議的時候,朱老總曾指揮我們唱了軍歌。今天,我提議,也唱一遍,這首歌好久沒有唱過了,喉嚨發(fā)癢?!?
  全場掌聲雷動。?
  會場響起了威武雄壯的《中國人民解放軍進行曲》:“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腳踏著祖國的大地,背負著人民的希望,我們是一支不可戰(zhàn)勝的力量……”?

流火旺七月?

  毛澤東、周恩來親臨江城解決武漢問題。陳再道與謝富治、王力進行了面對面的激烈爭辯。陳再道對毛澤東說:“我們不承認犯了方向路線錯誤?!苯擒娒癖┐蛲趿?,并將其控制在武漢軍區(qū)?!胺疵褋y”的說法立即傳遍大江南北和海內外。?
  東湖之濱,珞珈山的西北隅劉家灣村西邊,有一個微微隆起的崗地,崗地上一棟棟紅色小樓睡臥在郁郁蔥蔥的松柏下,既寧靜而又神秘。武漢地名志上稱此地為茶港。這是一個藏龍臥虎的地方,從20世紀50年代起,湖北省黨政軍主要領導人一直居住在這里。他們追趕晨月,緊鎖夕陽,日夜運籌帷幄,以一顆赤誠之心送走了一個又一個春秋。?
    7月14日,天剛朦朦亮,茶港里響起了士兵們出操的腳步聲。陳再道的妻子張雙群拉開窗簾,一股清新空氣吹進來,她推了推陳再道,將軍醒了。昨天,周恩來電告陳再道:你們和各群眾組織的代表不要到北京來了,主席要到武漢去,就在武漢解決問題。周恩來還告訴陳再道,主席可能要在武漢游泳,要做好準備。聽說毛澤東和周恩來親自來武漢,陳再道興奮得幾乎一夜未眠,他在思索著怎樣向毛澤東、周恩來匯好報,以早日結束武漢目前混亂的局面。?
  起床后,陳再道到院子散步,他張開雙臂握緊拳頭,用力舒展舒展身體,聽得見骨節(jié)繃緊的清脆響聲,他想以此來消除一夜的疲勞。這時,電話鈴響了起來,警衛(wèi)員過來告訴他是武漢空軍副司令員劉豐的電話。劉豐投靠江青,陳再道早有耳聞。一聽是他的電話,陳再道就沒有好感,咕了一句:“他來電話干什么?”?
    劉豐在電話里告訴陳再道,周恩來已來到武漢,并在空軍駐地休息。陳再道聽后十分納悶,周恩來昨天電話里只是說不日來漢,怎么這么快就來了,再說周恩來來武漢怎么沒有通知自己去接機呢?后來才得知,周恩來乘坐的飛機是空軍司令員吳法憲安排的,吳法憲別有用心地只通知了劉豐,沒有通知陳再道。?
  周恩來的專機降落在漢口王家墩機場的時候,周恩來發(fā)現(xiàn)人群之中沒有陳再道、鐘漢華,便問劉豐:“怎么,陳再道和鐘漢華同志沒來?”劉豐很是尷尬,忙說:“我馬上打電話?!?
  陳再道、鐘漢華趕到武漢空軍駐地的時候,周恩來正在用早餐。見他們匆匆趕來,周恩來猜想還沒有吃早餐,便吩咐接待人員拿來餐具,讓他們一同進餐。?

  “東湖怎么樣?”周恩來指的是東湖賓館的情況。?
  “東湖賓館亂得很!服務人員分成了兩派,把房子搞得不像樣子了?!标愒俚来鹪捗黠@帶著一種情緒。?
  周恩來點了點頭,像說家常話:“把它打掃出來?!?
  碧波鱗鱗的東湖之濱有一片被高墻圍著的綠色林帶。林帶里有三處住所,進大門幾百米向右望即為“百花”客舍,向前走數(shù)百米右邊是“南山”,左邊經(jīng)過一段綠色走廊,“梅嶺”美麗的湖光山色便呈現(xiàn)在眼前,令人贊嘆不已。這三個住處成大三角布局,每個住處都有幾幢小樓散點而立。小樓非古非洋,建筑奇巧,周圍古木參天,太陽光只能從郁濃的枝葉間射出一絲絲微弱的光線。在酷熱的夏季,住在這里既幽雅又清涼,尤其是到了晚上,當月亮掛在小樓上空的時候,東湖賓館就更顯得異常寧靜,湖水在月光下閃爍著白銀般的光輝,充滿著令人陶醉的詩情畫意。自東湖客舍20世紀50年代落成起,毛澤東每次來武漢都住在“梅嶺一號”,它是毛澤東除北京以外居住時間最長的地方,曾一次在這里住過半年多的時間。?
    吃完早餐后,周恩來來到東湖賓館,召集兩派服務員講話:“……你們說,人一輩子跟誰拼嘴多?我看還是兩口子。因為是一家人么??墒侨绻麃砹丝腿耍瑑煽谧佑謺黄鹩?,共同維護這個家。你們吵得厲害,說是兩派,我看首先因為是一家人。不是冤家不聚頭,一家人就不要再說兩家話,不論哪一派,大家都趕快行動,把房間打掃出來。”?
  兩派服務員都被說笑了,高興地去打掃房間去了。?
  陳再道走到周恩來的面前,十分過意不去:“我們事先沒接到通知……”?
  周恩來用手勢止住陳再道的話,低聲說:“我是給主席打前站的,也想借機了解一下武漢的情況。你們要盡快促進兩派大聯(lián)合,穩(wěn)定武漢形勢?!闭f到這里,周恩來頓了一下,“要為主席橫渡長江創(chuàng)造好條件,要利用主席到武漢的機會把問題解決好。”?
    中午,謝富治、王力以“中央代表團”的名義專程從重慶趕到武漢。陳再道很詫異,因為并沒有通知他們來。?
  周恩來說:“謝富治是我打電話叫來的,負責毛澤東安全,王力聽說后,也要來?!?
  “他來干什么?”陳再道十分反感。?
  “武漢造**派聽‘文革小組’的話,他來了可以幫助做造**派的工作,比我們說話管用?!敝芏鱽碚f。?
  “他要是煽風點火呢?”?
  周恩來馬上用手勢制止陳再道說:“他是‘中央文革小組’成員,是以‘中央代表團’名義來武漢做工作。你干你的事,準備匯報?!?

  晚上,毛澤東攜汪東興、楊成武、江騰蛟等乘專列達到武昌南站,隨即來到東湖賓館,下榻“梅嶺一號”。此前,周恩來已住進“百花一號”,謝富治、王力住在“百花二號”。?
  一切安排就緒后,周恩來再次把陳再道、鐘漢華找來,要他們作好匯報準備。看到陳再道思想不通,情緒不好,周恩來說:“要你們作檢討,不是要打倒你們,而是要保護你們。我們臨行前,主席對我說:‘走,到武漢去,保陳再道去。’你們放心吧,不要有顧慮。”?
  陳再道怎么會沒有顧慮呢?周恩來到武漢,‘中央文革’不通知武漢軍區(qū),為什么由吳法憲通知武漢空軍的劉豐,讓他做接機準備?南京軍區(qū)的江騰蛟與解決武漢問題和保衛(wèi)毛澤東的安全毫無關系,為什么他也竄到武漢?周恩來給在重慶的謝富治打電話,讓他趕到武漢負責毛澤東的安全,為什么和謝在一起的王力得知這一消息后,打著“中央代表團”的旗號飛到武漢?為什么劉豐背著周恩來私帶電臺、保密機和總理住在同一幢房子里……?
    第二天上午和第三天上午,也就是7月15日和7月16日兩個上午,毛澤東召集會議,聽取謝富治和王力匯報云南、貴州、四川和武漢的情況,討論解決武漢問題的方針和辦法。
  王力以武漢造**派提供的材料,給武漢軍區(qū)強加了許多莫須有的罪名,并下結論說:“武漢軍區(qū)介入‘文化大革命’后,支保吃左,犯了方向路線錯誤,特別是陳再道錯誤很大,必須立即糾正,支持左派,搞好大聯(lián)合?!蓖趿φf完后,望著毛澤東,希望毛澤東能給他一把尚方寶劍。?
  但毛澤東對王力對武漢形勢夸大其詞的說法不以為然,他燃了一支煙,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有那么嚴重嗎?湖北問題,我看也不難,比湖南、江西好一些。河南也不容易轉喲,安徽鬧得一塌糊涂,湖北可能要先進些。大錯小錯,只要檢討了,就沒事了,陳再道不要打倒?!?
    毛澤東是中國亙古以來最偉大的英雄,他堅定沉著,富有謀略,蘊藏著驚人的智慧和堅忍不拔的毅力,有著平常人不可能有的博大胸懷和遠大目光。毛澤東是神秘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甚至不言語都表達他的內心生活和那高不可測的思想和政治意志。王力聽了毛澤東的話,一下子失去了精神。他知道毛澤東聽得什么,聽不得什么。他揣摩毛澤東的意圖,于是改變口氣,虔誠地望著毛澤東:“請主席指示?!?

  在兩個上午的匯報上,毛澤東明確了處理武漢的總的方針,即:促進聯(lián)合,穩(wěn)定局勢。他指示,給工人總部平反,放掉朱鴻霞;“百萬雄師”是群眾組織,謝富治、王力要派專人做他們的工作;軍區(qū)對兩派都要支持,陳再道支持造**派,造**派擁護陳再道。匯報會結束時,毛澤東特地要周恩來在武漢多留幾天,做好武漢軍區(qū)的工作。?
    其實,在15日下午,周恩來就在“百花一號”召集武漢軍區(qū)支左情況匯報會。會上,爭辯得十分激烈,陳再道、鐘漢華怒火沖天,謝富治、王力盛氣凌人,雙方唇槍舌劍,針鋒相對。?
  陳再道、鐘漢華從武漢軍區(qū)介入“文化大革命”談起,由遠及近,擺事實,講道理,觀點鮮明。當匯報到有關“工人總部”和“百萬雄師”這兩個群眾組織的時候,會場出現(xiàn)一陳騷動。謝富治、王力態(tài)度極為蠻橫,陳再道、鐘漢華每一句話幾乎都遭到他們無理指責和駁斥。?
  王力在爭辯中不厭其煩使用“我們”一詞:“我們作了調查,我們是有事實根據(jù)的,我們……”,完全擺出一種居高臨下、人多勢眾的架勢來嚇人。好像是法官宣讀判決書一樣。?
    但是陳再道并不接受這個“我們”的判決,軍人的氣質使他如鯁在喉,不吐不快,他卑視而輕蔑地望著王力:“我們只尊重事實,事實也只有一個。叫我信你,我不服;你不信我的,去調查嘛!”?
  王力想說毛澤東對武漢問題已有意見,但沒敢說出口,卻打起另一種堂皇的旗幟:“這是中央的指示,理解的要執(zhí)行,不理解的也要執(zhí)行。”?
  陳再道猛地站起來質問王力:“不理解的也要執(zhí)行?這話不能簡單地對下面講,要講出道理來!”?
  王力兩腮抽搐了一下,眼睛盯著陳再道:“你,你反對林副主席!”?
  ……?

  匯報會不歡而散。?
  第二天一大早,陳再道就叫人把鉛印好的“工人總部的罪行材料”取30套,送往東湖賓館,交謝富治、王力。陳再道氣憤地說:“都送給他們看,看看他們的‘工人總部’是個什么東西!”?
  周恩來對雙方的爭論十分憂慮,為進一步了解情況,處理解決好武漢的問題,周恩來決定擴大匯報范圍,多聽一聽各方面的意見。?
  武漢軍區(qū)接到通知后,即告駐漢軍事各大單位主要負責人屆時到會。因為武漢獨立師(8201部隊)和武漢市人武部介入“文化大革命”后,主要擔負著武漢的三支兩軍任務,他們對武漢各群眾組織更為了解,陳再道決定讓8201部隊師長牛懷龍、政委蔡炳臣和武漢市人武部政委巴方廷等也參加會議。?
  17日上午7點半,牛懷龍、蔡炳臣、巴方廷提前趕到“百花一號”,但未進會議室。他們站在一顆雪松下,默默地看著一輛輛來車,等待著陳再道、鐘漢華的到來。?
    8點,陳再道準時趕到,牛懷龍、蔡炳臣、巴方廷連忙迎上去。?
  陳再道:“準備得怎么樣?”?
  牛懷龍:“我們師黨委對匯報材料作了認真準備。”?
  陳再道:“你們誰講?”?
  牛懷龍:“政委講?!?
  蔡炳臣:“老牛補充,有些情況他比我熟悉。”?
  陳再道:“市人武部也要講一講?!?
  巴方廷:“要講。有怨氣,要講。”?
  陳再道:“實事求是,大膽地講,不同觀點可以講。尊重事實,不要有什么框框?!?
  匯報會開始后,謝富治、王力相繼發(fā)言,基本觀點還是那些,只不過言詞更激烈、情感更迫切罷了。謝、王話音剛落,劉豐當即表態(tài):“堅決擁護‘中央文革’處理武漢問題的意見?!彪S后又有一些單位的負責人發(fā)言,附和謝、王的觀點。?

  陳再道憤憤不平,他期待著蔡炳臣、牛懷龍、巴方廷。?
  但在中國,開會排座次,看戲排位子。蔡、牛、巴三人被排在了后排,等了好久,才輪到蔡炳臣匯報。蔡炳臣氣度不凡,毫不畏懼,講話不緊不慢,抑揚頓挫,行云流水,談觀點,鮮明而扼要,擺事實,時間、地點、人物一清二楚。牛懷龍在一旁配合得默契。在他們的精彩描繪和刻畫下,“工人總部”的本來面目頓時暴露在人們面前。?
  ……?
    兩軍對峙,各執(zhí)一端。匯報會又在十分對立的氣氛中結束了。?
  陳再道帶著積壓已久的憤懣神色走出會議室,他無可奈何地對鐘漢華說:“他們是帶著框框來的,解決武漢問題的盤子早已定好了,匯報不匯報都是一樣的?!?
  中國有句俗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更何況是橫刀立馬的陳再道將軍!在白色恐怖的革命歲月里,他餐風飲露,在槍林彈雨中拼搏奮斗,什么樣的殘酷場面沒見過?什么樣的酸咸苦辣沒嘗過?對于這些他何曾掉過一滴眼淚,又何曾發(fā)出過一聲嘆息?然而面對今天這種邪惡而又毫無辦法,這位剛強的三星將軍,忍不住長嘆一聲,潸然淚下……?
  18日下午,周恩來為匯報會作總結。?
    與會者打開筆記本,寧靜地期待著。周恩來微笑了一下說道:“幾天來,聽了同志們的匯報,看來,思想不統(tǒng)一?!敝芏鱽砭o張地思索,既要按照毛澤東定下的方針辦,又要盡可能好地做工作,減少由此帶來的各方面矛盾。他喝了一口茶,然后說:“武漢軍區(qū)介入‘文化大革命’后,做了大量的工作,尤其抓革命促生產(chǎn)方面是有成績的。3月份你們宣布解散了‘工人總部’,當時軍委十條還未下發(fā),也許是受了我一次講話的影響,這一點,也可以說我是有責任的?!?

  陳再道聽到這里十分感動。他回憶起2 月份在北京參加軍委碰頭會周恩來對自己說過話:“當前,要集中精力抓三件事,一是抓革命,促生產(chǎn);二是抓好按行業(yè)按系統(tǒng)的革命大聯(lián)合;三是抓好大中學生的復課鬧革命。特別是要抓好生產(chǎn),季節(jié)不等人,不搞好生產(chǎn),是沒有飯吃的?!敝芏鱽響n國憂民之情,給陳再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深情地望著總理,沒有言語,只有默默的敬意。?
    但是周恩來必須講他自己不愿講的問題:“但是,軍區(qū)支左有錯誤,也可以說很嚴重,責任不在下面,責任主要應由軍區(qū)主要領導同志來承擔。我建議陳再道、鐘漢華主動承認支左犯了方針路線錯誤,給‘工人總部’平反,迅速放掉朱鴻霞,支持造**派?!敝芏鱽碚f到這里,特別強調:“目前,要做好各方面的工作,問題解決好之前,以上講的,要保密?!?
  “寫檢討?何來檢討?!”陳再道盡管敬仰周恩來,但在“軍區(qū)支左犯了方向路線錯誤”這個問題上,絲毫沒有讓步的意思。?
  周恩來苦口婆心地說:“‘文化大革命’是史無前例的,沒有經(jīng)驗,因此犯了錯誤。錯了就檢查,就改正,改正了就好。要你們承認錯誤,寫檢討,是為了保護你們,不是為了打倒你們。”?
    7月18日晚,周恩來因事要趕回北京,臨行前,周恩來帶著陳再道、鐘漢華來到梅嶺一號,接受毛澤東約見。周恩來是想通過毛澤東,進一步做好武漢軍區(qū)的工作,打通陳再道、鐘漢華的思想。?
  陳再道十分高興。但當他步入接待室,看到謝富治、王力也在場時,心事又沉重起來。?
  “你們好?。 泵珴蓶|與陳、鐘親切握手,要他們坐在自己身邊的沙發(fā)上。?
  “你們怎么樣?。课錆h的形勢還不錯嘛!”毛澤東望著這兩名戰(zhàn)將說。?
  陳再道生性梗直,不會拐彎抹角:“我們不承認犯了方向路線錯誤?!?
  “哈哈!”毛澤東笑了,“方向路線錯誤怕什么?現(xiàn)在他們一提就是方向路線錯誤。”?
  聽了毛澤東這么一說,陳再道沉重的心情輕松了許多,趕緊表態(tài):“要是犯了方向錯誤,我們馬上開大會檢討?!?
  “那可不行,你可不能開大會。你一開大會,就下不了臺了。你就寫個東西,到處去發(fā)。工作要做好,慢慢來,不要著急。首先要把部隊的工作做好,把‘百萬雄師’的工作做好。群眾組織的工作做好了,思想工作做通了,再來開會協(xié)商解決問題?!泵珴蓶|給陳再道出主意。
  陳再道盯了王力一眼:“下面思想不通,阻力很大,我們說話不靈,工作不好做?!醒胛母铩型?,解決武漢問題,希望‘中央文革’能講話。”?
  王力感到這是在將他的軍,滿臉不高興,氣呼呼地說:“‘百萬雄師’就是不聽‘中央文革’的!”?
  毛澤東說:“他們要打倒你們,我要他們做工作。”說到第二個“他們”時,毛澤東指了指謝富治、王力,“做工作做到他們不僅不打倒你們,而且做到擁護你們?yōu)橹??!?
    周恩來這時插話說:“主席來漢時就說:‘到武漢去,保陳再道去’?!?
  “我說過,要保陳再道?!泵珴蓶|面對著謝富治、王力說:“你們設個接待站,專門接待群眾來訪,做思想工作。你們想一想,一個工廠,這一派是革命的,那一派就不革命?你們相信嗎?在工人階級內部,沒有根本的利害沖突。在無產(chǎn)階級專政條件下,更沒有理由一定要分裂成為勢不兩立的兩大派組織。為什么要分成勢不兩立的兩派呢?我就想不通?!?
  接見進行了兩個小時。晚上10點左右,陳再道、鐘漢華告辭。毛澤東站起身來,把陳再道送到走廊上。起廊上站著幾名服務員,毛澤東把她們叫過來,指著陳再道對她們說:“認不認識?這就是你們的司令員。你們要打倒他,我是不打倒他的。你們握握手?!?
 
    服務員們馬上和陳再道、鐘漢華握手,說:“不打倒了。”?
  毛澤東又對陳再道說:“他們要打倒你,我要他們不打倒你!”大家都笑了起來。?
  當晚,周恩來離開武漢,返回北京。?
  但是,周恩來一走,謝富治、王力就把毛澤東、周恩來關于解決武漢問題實行促進聯(lián)合、穩(wěn)定局勢的總方針拋置腦后,公然支持一派壓制另一派。?
  18日晚,送走周恩來后,謝、王擅自跑到武漢水利電力學院看望造**派,發(fā)表了情緒激烈的支持造**派、批評武漢軍區(qū)和“百萬雄師”的講話。造**派如獲至寶,立即將王力的講話錄音滿街播放。?
  19日,按照毛澤東的要求,王力來到武漢軍區(qū)“做工作”,他開始的一席話就引起會場一片嘩然:“關于武漢形勢,一、武漢軍區(qū)支左犯了方向路線錯誤;二、要為‘工人總部’平反;三、‘三鋼’、‘三新’是左派組織;四、‘百萬雄師’是保守組織……”?
    會議還未結束,一大批指戰(zhàn)員就憤然退場。與此同時,“百萬雄師”和8201部隊廣大官兵組織了上百輛卡車和幾十輛拉著警報的消防車,開始了雄壯的示威游行。一場怒潮洶涌的重大歷史事件就展開了。?
  20日早晨6時左右, 上千戰(zhàn)士和群眾沖入東湖謝富治、 王力的住所 , 憤怒的人們高喊著一首順口溜:“王力在哪里?老子要揪你!槍斃你!挑了你!……”東湖早晨的寧靜被打破了。?
  “嘀鈴鈴、嘀鈴鈴……”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驚醒了陳再道。他拿起聽筒,電話中傳來一個令人驚駭?shù)南ⅲ骸皷|湖出事了,一千名群眾包圍了‘百花’?!?
  “你設法穩(wěn)住局勢,我馬上就來?!睂④娒畹馈??
  “秘書,備車”,將軍拿著衣服說。等陳再道穿好衣服小跑至樓下,一輛黑色轎車已經(jīng)停在樓前。?
  
  秘書拉開門,陳再道急步跨入車內,命令道:“快,到東湖客舍。”隨著“嘭”的一聲車門響,駕駛員一踩油門,轎車像離弦之箭一樣向前飛奔而出。?
  陳再道徑直來到王力的臥室,鄭重其事地對他說:“‘百萬雄師’聽了你在水利電力學院的講話錄音后,十分氣憤,現(xiàn)在已經(jīng)占領了軍區(qū)大院,要求你接見他們。否則,事態(tài)有擴大的可能?!闭f完,陳再道指了指窗外群情激奮的群眾。?
  但是,王力拒絕做工作,還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這時,突然沖進來幾百人,多數(shù)是部隊戰(zhàn)士。他們憤怒地喊著:“抓王力!揪王力!”?
  在一片憤怒的喊聲中,十幾位戰(zhàn)士沖上前來要抓王力,慌亂中把陳再道當成了王力,打了幾槍托。
  這時,警衛(wèi)員一邊沖上前去護住陳再道,一邊高喊道:“這是我們陳司令員,不能打,不能打。”大家一聽,忙住了手。?
    戰(zhàn)士們抓住王力,一頓暴打,說:“王力,你到軍區(qū)大院去回答問題?!蓖趿粗鴳?zhàn)士們一張張憤怒的面孔,心里直打寒顫,躺在地上哀求道:“小將們,不能打,我身體有病,不能打,我身體有病。”?
  憤怒的人們把王力從屋內拖了出來,揪住他往車子塞。7時10分,汽車載著王力開出東湖,駛向軍區(qū)大院……?
  陳再道呆在東湖客舍里,背部因挨了一陣槍托感到一陣陣疼痛。街上隱隱約約傳來群眾的口號聲:“打倒謝富治,絞死王力!”?
  “咚”的一聲,謝富治推門進來,冷冷地對陳再道說:“街上在喊打倒我的口號,喊你陳再道萬歲呢。”?
  陳再道連眼皮都未抬一下,沒有理會謝富治的話。?
  這時,謝富治點燃了一支煙,猛吸了一口,又慢慢地吐出一團濃濃的煙霧,斜著眼睛對陳再道說:“你是不是親自去做做部隊工作?!闭f話的口氣顯然緩和了一些。?
    “我無能為力,看中央的?!标愒俚来鸬?。?
  “請你立即出面采取措施保證王力的安全。”謝富治見陳再道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立即擺出中央代表的架子,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
  一股熱血猛地涌向陳再道的腦門,他正想發(fā)作,謝富治嘴中又一字一句地蹦出幾個字:“這是主席的意思?!?
  陳再道咬緊的嘴唇哆嗦了幾下,隨即冷靜了下來,停了好一會,說:“我可以去看看?!彪S即看也不看謝富治一眼,徑直走了出來,出門時,猛地把門帶了一下門。“咣”的一聲,會客室里的謝富治也禁不住身子抖了幾下。?
  旋即,經(jīng)武漢軍區(qū)領導做工作后,王力被武漢空軍接出。

?陷入白虎堂

?  林彪、江青挾天子以令諸侯。在騙走毛澤東后,鞭子和利箭一齊向陳再道襲來。吳法憲在中央常委會上對陳再道搞武斗,開了一個惡劣的先例。在此后數(shù)不清的批斗中,陳再道大義凜然,拒不承認策劃了“反毛叛亂”?!糎K〗?
  北京,釣魚臺。蒼柏掩映,花木繁茂,綠水環(huán)繞,假山玲瓏,釣魚臺、澄漪臺、瀟碧軒、養(yǎng)源齋等主體建筑,錯落有致地聳立其間,樓閣高下,軒窗曜日,幽房曲室,玉欄朱楣,復道回廊,互相連屬,回環(huán)四合,處處玲瓏剔透。在那最最“革命”的年代里,在那“狠斗私字一閃念”的年代里,江青、陳伯達、王關戚之流,絲毫沒有放松半點享受,他們把“文化大革命”的指揮部“中央文革”設在這里,在全國內戰(zhàn)、工廠停工、農業(yè)欠收的時候,他們在這里策劃陰謀之余,依舊花天酒地,享盡人間快樂。?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響起,秘書跑過來向江青報告:“武漢發(fā)生了群眾性的武裝示威游行,反對中央代表,王力被抓了起來?!泵覟持魅肆直胍苍诘谝粫r間得知了這一消息。唯恐天下不亂的林彪、江青頓時感到機會來了!?
  自從批判了所謂“二月逆流”之后,把“三老”、“四帥”的權力剝奪的剝奪,削減的削減,靠邊站的靠邊站了。林彪、江青在軍隊里的心腹大患大部分排除了。但他們心里仍然不放心,在各大軍區(qū)里,仍然有“四帥”的老部下。他們把各大軍區(qū)的頭頭一個一個地排隊,潛在的危險人物還不止一個,而其中最危險的,是和徐向前元帥關系密切的武漢軍區(qū)司令員陳再道,他一貫和林彪、江青唱反調:1964年,軍委討論毛澤東關于戰(zhàn)略方針的指示,陳再道發(fā)言對林彪“南放北頂”的作戰(zhàn)思想表示了不同的看法,遭到黃永勝等人的圍攻,硬說陳再道反對林彪。同年,葉群到廣州軍區(qū)搞調查,說什么大比武是“拼湊尖子”,“弄虛作假”,“錦標主義”,“沖擊了政治”等等,把大比武說得一無是處。陳再道發(fā)言說:“大比武的成績是主要的,主席看過大比武,沒有說大比武不好。”葉群調查大比武實際上是為林彪整羅瑞卿羅織罪名。陳再道的發(fā)言又一次得罪了林彪。1965年,林彪到武漢,陳再道因在外檢查工作,沒有趕回來接他,而廣州軍區(qū)司令員黃永勝卻專程從廣州趕到武漢來迎接林彪,林彪為此大發(fā)脾氣,認為陳再道沒把他放在眼里。“文化大革命”開始以后,湖北省軍區(qū)給武漢軍區(qū)寫報告,說要像韶山那樣修林家大灣,而且要把路修成能并排通行四輛大卡車的柏油馬路。這個報告,武漢軍區(qū)壓了下來,沒有批準。諸如此類的事還有很多,這使林彪對陳再道產(chǎn)生不滿情緒。林彪在1967年8月9日的一次談話中說:全國各大軍區(qū)過去有兩個不放心,一個是北京,一個是武漢,拿他們沒有辦法。江青則是因為不久前陳再道“妄圖改組‘中央文革’”,且“有意給江青臉上抹黑”,對陳再道心生不滿。?

  林彪在辦公室內來回踱了幾步,爾后坐到辦公室,攤開紙,沉吟片刻,用他那青筋畢露的手,握住一桿狼毫,很快就草擬好了一封信。信里寫道:“武裝游行,包圍軍區(qū),沖擊東湖,抓走中央代表,這是兵變……”“武漢形勢不好,主席的安全受到嚴重威脅,要及早轉移……”?
  平時,林彪很少寫信,就是簽批文件,有時連個圈也懶得畫,多由葉群代簽,甚至讓保密員模仿他的字跡,代批文件。這次親自動筆寫信,可見事關重大。林彪寫完信后長噓了一口氣,仿佛完成了一件杰作。他叫葉群把信送給戚本禹修改。戚本禹看了信,覺得“這是大事”,不敢作主,于是找到陳伯達和關鋒一起修改。隨后,又把信送給江青審閱。江青看后,不得不佩服林彪的老謀深算。為了保險起見,這封信的最后落款簽上了江青的名字。江青得意地說:“這次要干得漂亮點。”?
  林彪、江青特地讓總后勤部部長邱會作專程將這封信送到武漢。臨走時,江青交待:“你的腦袋在,這封信就要在!”邱會作連忙點頭:“人在信在,人在信在,一定把信送到主席手里?!闭f完,掀開軍衣,把這封信放在貼身的汗衫內。?
    20日下午2點10分,邱會作乘專機降落在王家墩機場。下飛機后,邱會作不敢怠慢,趕忙驅車來到東湖,見到了毛澤東。毛澤東見到信,將信將疑,再說,他每次到武漢,都要暢游長江,這次來武漢僅幾天,整天又忙于聽匯報、接見,一直沒有機會到長江里游泳。邱會作看到毛澤東猶豫不定的心思,便鼓動說:“主席,我們已經(jīng)在上海給你安排好了,張春橋同志也已到了上海為主席打前站,還是去上海吧?!币恢蓖系酵砩?點多,毛澤東才同意去上海。次日凌晨2點,毛澤東乘專機離了開武漢。?
  毛澤東一離開武漢,林彪、江青的鞭子和利劍就一齊向陳再道和武漢軍區(qū)襲來。7月22日晚,林彪親自主持有“中央文革小組”全體成員參加的會議,聽取謝富治的匯報。謝富治匯報后,林彪作了結論:“七二○”事件是“反革命暴亂”,處理“七二○”事件分為兩個步驟:第一步,以中央名義調陳、鐘進京;第二步,起草關于處理武漢問題的中央文件,開一個百萬人的歡迎謝、王回京的大會,并且通知各地舉行集會和游行示威。會后,林彪又給戚本禹打電話說:“處理武漢問題的兩個步驟,第一步和第二步要錯開,以免打草驚蛇。但第二步應當馬上著手準備,向武漢、鄭州地區(qū)的群眾進行宣傳的傳單和報刊宣傳的材料,現(xiàn)在就應該開始起草?!?

  7月23日凌晨3點,武漢軍區(qū)司令部機要局的參謀叩響了陳再道的門。陳再道接過機要參謀遞過來的電報一看,原來是林彪簽發(fā)的以中央的名義調他和鐘漢華進京開會的電報。他拿著電報遲疑片刻,無可奈何地簽了字。5點20分,中央人民廣播電臺連續(xù)三次播放謝富治、王力“勝利回京”的消息。陳再道心里明白,此次進京兇多吉少。?
  7月24日凌晨,陳再道飛抵北京后剛下榻京西賓館,吳法憲就違背周恩來交代的嚴守紀律、注意保密的要求,對劉豐說:“你們這次要旗幟鮮明,狠斗他們!”上午,北京文藝口的造**派沖進京西賓館,要“找陳再道辯論”。周恩來了解到這個情況后,找到謝富治,要他動員造**派撤出京西賓館,負責保證陳再道等人的安全,謝富治借故推辭,周恩來聲色俱厲地對謝富治說:“我不管了,如果他們出了問題,你們去向主席交代!”謝富治一出面,造**派很快就撤走了。但文藝口造**派剛撤出,三軍造**派就立即包圍了京西賓館。三軍造**派的行動是林彪派葉群到京西賓館找吳法憲、邱會作等“串連”布置的,葉群要求他們“插紅旗”、“占位子”,靜坐游行示威,連續(xù)搞它幾天。還要求他們到處張貼“打倒陳再道、鐘漢華!”“揪‘黑后臺’徐向前!”等標語口號。為了給三軍造**派鼓勁,葉群讓林彪辦公室的工作人員參加游行示威,甚至親自出馬,邀江青、關鋒、戚本禹等人到京西賓館“看熱鬧”,讓各總部、軍兵種負責人陪同,乘坐幾十輛小車圍繞京西賓館游行,表示對三軍造**派的支持。陳再道突然感到,他們陷入了“白虎堂”。?
    7月26日,擴大的中央常委碰頭會在京西賓館舉行,討論武漢的問題。參加會議的有周恩來、李先念、陳毅、徐向前、聶榮臻等黨和國家領導人以及德高望重的老帥,還有康生、謝富治、江青、張春橋、吳法憲,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文革小組”成員、軍委各總部、軍兵種負責人和各大軍區(qū)、省軍區(qū)在京的負責人。?
  會場的布置是經(jīng)過精心策劃的。武漢軍區(qū)的位置分成三排面朝會場,斜向主席臺。陳再道、鐘漢華、牛懷龍、蔡炳臣、巴方廷被指定在第一排,但只準站著,就像接受審問一樣。
  早在開會前,葉群給吳法憲打電話:“今天在京西賓館批判陳再道,你要打好第一炮。另外,你在開會前和海軍×××串聯(lián)一下,發(fā)言時一定要涉及徐向前,讓他對‘七二○’事件表態(tài),把揪徐向前的旗幟打出來?!?
  周恩來宣布開會后,吳法憲搶先發(fā)言,一連串給陳再道扣上了幾頂大帽子:“陳再道是武漢‘反革命暴亂’的罪魁禍首,是鎮(zhèn)壓革命、屠殺革命群眾的劊子手,是劉鄧的打手、干將和幫兇,是劉鄧復辟資本主義道路的急先鋒?!?

  “吳法憲同志,要擺事實,不要扣這一堆帽子嘛?!敝芏鱽泶驍鄥欠☉椀脑?。?
  吳法憲自恃有林彪、葉群撐腰,繼續(xù)把大串罪名泰山壓頂似地壓在陳再道頭上:“陳再道同賀龍、陶鑄、劉志堅關系密切,是中國的蘇哈托,是現(xiàn)在的張國燾,是鉆進革命隊伍里的蔣介石,是解放軍的敗類。蔣介石辦不到的事情,陳再道辦到了。陳再道盤鋸的武漢軍區(qū)是個奸賊窩……”?
  “要擺事實!”周恩來再一次打斷吳法憲的話。?
  吳法憲望了葉群一眼,停了一會,抹了一把虛汗,話鋒一轉,攻擊徐帥說:“徐向前早在2月份就給陳再道打保票,說陳再道不是‘三反分子’,‘燒而不焦’,有錯也打不倒。武漢問題,徐向前要負責任,這個責任要追究?!?
  “嚯”地一聲,徐向前站了起來,氣憤地說:“這個話我講過,如果有出入,可以調查?!?
    周恩來一見徐帥發(fā)了脾氣,對吳法憲說:“好了,你不要講了。”終止了吳的發(fā)言。?
  徐向前越想越生氣,于是用鉛筆寫了個紙條,遞給周恩來后忿然離開了會場。周恩來把條子拿起來說:“徐向前同志身體不舒服,請假了?!?
  會議室里一陣騷動。江青這時明白,吳法憲的戲唱完了,該自己出場了。她猛地一拍桌子,大聲吼叫:“陳再道,你站好,交待你的罪行?!?
  陳再道說了些似是而非的話:“錯了,搞錯了,完全搞錯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搞錯的?!甭淙胂葳宓年愒俚溃褪窃倬饕矡o法洗清自己的“罪名”。?
  這幾句話又招致一頓猛批:“你是在搞暴亂!”“地地道道的反革命兵變!”“是武漢地區(qū)的匈牙利事件!”……?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陳再道再也無法忍受,昂頭申辯說:“你們說我搞兵變,你們拿出證據(jù)來,可以找人對證嘛!”?
  吳法憲不等陳再道把話說完,就沖了過去,撕掉了陳再道的領章,并狠狠地在陳再道的臉上打了幾個耳光。?
  周恩來立即制止:“你怎么動起手來了?又不是小孩子!又不是紅衛(wèi)兵!”?
  但在會議休息時,江青走到吳法憲身邊,卻是另一種口氣:“吳司令,不錯,是造**派的風格,有造**精神?!辈⑸縿庸ぷ魅藛T:“你們斗他呀,輪流作戰(zhàn)!”?
  在江青的煽動下,站在外圈的秘書、警衛(wèi)人員,也一哄而上,動手打起陳再道。正在休息室里的周恩來得知這一情況后,氣憤地說:“真是荒唐,真是荒唐!”?
    會議從中午開到吃晚飯,吃過飯后又接著開,一直開了六七個小時。?
  中央政治局常委碰頭擴大會開了批斗陳再道的先河,此后,輪番批斗開始了。批斗會人數(shù)多的達幾萬人,少的千余人;既有軍隊組織的批斗會,又有學校、機關、廠礦組織的批斗會;時間短的半天,長的達一天一夜。京城的大小批斗共計53場。?
  在批斗陳再道的同時,《人民日報》、《解放軍報》聲討“七二○ ”事件和“揪軍內一小撮”的新聞、社論、評論、文章、圖片,連篇累牘出現(xiàn)在版面上。從7月26日到8月28日,《人民日報》就發(fā)表和轉載了22篇社論,其中有一天竟登了四篇之多!?

  “中央文革”還要求新聞電影制片廠,用“最快的速度,最好的拷貝”,把歡迎謝富治、王力和首都百萬人大會的影片《北京支持你》搞出來。8月6日,這部紀錄片用專機送到武漢首映。?
  林彪、江青一伙創(chuàng)造了新聞史上的奇跡!?
  冤案終昭雪?
  陳再道在最困難的時候說:“陰謀可以得逞一時,但不會長久?!睔v史老人終于為“七二○”事件作出公證的裁決。
  “七二○”事件后,林彪、江青抓住這件事大做“揪軍內一小撮”的文章。這是林彪、江青預謀已久的,其目的是妄圖在打倒一大批從中央到地方的黨政負責同志的同時,再打倒一大批軍隊的負責同志,把黨政軍大權統(tǒng)統(tǒng)奪到自己的手中。林彪、江青一伙有意給武漢軍區(qū)出難題到誘發(fā)“七二○”事件,就是為了實現(xiàn)其“揪軍內一小撮”這個陰謀的。   
    7月22日,王力在回北京的飛機上對北航“紅旗”的造**派說:“這下子,要抓住武漢事件解決‘軍內一小撮’問題了?!蓖惶?,林立果的《揪軍內一小撮》文章,署名“紅尖兵”在《人民日報》發(fā)表。7月24日,康生在研究“七二○”事件宣傳口徑的“中央文革小組”會議上說:“為什么不能提軍內一小撮?”7月25日,康生等又在新華社電訊稿中提出“揪軍內一小撮”的口號。同一天,林彪在出席天安門前召開的百萬人大會上暗示造**派頭頭“打倒軍內一小撮”。8月1日,《紅旗》雜志第12期發(fā)表社論《無產(chǎn)階級必須牢牢掌握槍桿子──紀念中國人民解放軍建軍40周年》,提出:“要把軍內一小撮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揭露出來?!边@篇社論是關鋒主持起草、王力看過以后由陳伯達簽發(fā)的。北京一些大專院校的造**派立即奔赴各地,串連當?shù)卦?*派,揪“軍內一小撮”,沖擊軍事機關,搶奪槍支彈藥,制造事端,致使全國局勢在7、8、9 三個月幾乎達到失控的地步。?
  后來,毛澤東看到《紅旗》雜志第12期社論,又聽到各地圍攻軍隊的消息,感到事態(tài)嚴重。在天下大亂之際,只有軍隊才是保證國家安全的基石,如果再把軍隊搞亂了,無異于釜底抽薪。于是毛澤東對這篇社論作出了:“毒草”“還我長城”的批示。消息傳來,林彪、江青一伙慌做一團。他們丟卒保帥,把責任全部推給王力、關鋒、戚本禹等人,說他們是“變色龍”、“小爬蟲”,并把他們關進了監(jiān)獄?!熬拒妰纫恍〈椤钡聂[劇最終以失敗告終。?

  俗話說:壞人當?shù)?,好人受氣。那么,反過來,壞人王、關、戚的入獄,陳、鐘、牛、蔡、巴的政治生活也自然出現(xiàn)了轉機。?
  一天下午,已轉移到北京郊區(qū)某部的陳再道等接到通知:立即去京西賓館。他們到賓館剛坐下,楊成武就走了進來。陳再道等立即站了起來,楊成武連忙說:“坐下,坐下?!?
  “毛主席交給我一個任務,叫我把你們接到賓館住下”,楊成武掃了大家一眼說:“主席經(jīng)常打聽你們。因為我工作忙,耽誤了,讓你們多吃了幾天苦。”?
  聽說是毛澤東仍關心著他們,陳再道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流下了滾滾熱淚。?
    這以后,他們的處境有了明顯的改善。四個月后,中央決定,陳再道、鐘漢華繼續(xù)留在北京,牛懷龍、蔡炳臣、巴方廷回武漢。?
  牛、蔡、巴搭乘的飛機降落在鄭州時,北京又發(fā)生了“楊余傅事件”,和他們一起返回的武漢軍區(qū)領導擔心武漢也要揪軍隊的“變色龍”、“小爬蟲”,把牛、蔡、巴又端出來,當即決定:三人不回武漢,留在鄭州,并住進了解放軍153 醫(yī)院。過了不久,他們覺得在醫(yī)院里沒意思,提出到農場勞動,呼吸一點新鮮空氣,上級批準了他們的要求。他們帶著家人來到焦作農場,在那里做一些輕松的農活,整整度過了五個春秋。1973年5月,上級決定,牛懷龍、巴方廷回湖北,蔡炳臣留在河南。他們重新走上了工作崗位,結束了惡夢般的經(jīng)歷。?
  陳再道在北京住了兩年后,又在江西一個農場生活了一年多,于1970年到福州軍區(qū)待命。1973年6月,陳再道恢復了工作,任福州軍區(qū)副司令員。1975年8月,陳再道被任命為中央軍委顧問。鄧小平主持中央軍委工作后,陳再道被任命為鐵道兵司令員。?
    歷史的長河流至1978年,歷史老人終于對武漢“七二○ ”事件作出了公正的裁決。11月28日,中央發(fā)出為“七二○”事件平反的通知,決定:“凡因‘七二○’事件強加于廣大解放軍和廣大干部群眾的一切誣蔑不實之詞,應全部推倒,遭受迫害的同志,應一律平反昭雪?!?
  此時已擔任鐵道兵司令員的陳再道將軍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揮筆給湖北省、武漢市廣大工人群眾、貧下中農、革命干部和解放軍指戰(zhàn)員寫了一封信,對“七二○事件”平反表示“歡欣鼓舞高興”。?
  歷史是無情的,在時間的屏幕上,我們可以看到:當年不可一世的林彪、康生、陳伯達、謝富治及江青一伙,有的折戟沉沙葬身異國荒野;有的被推上了共和國的最高法庭受到法律的審判……他們被永遠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而像陳再道等一大批雖身處逆境,仍未忘國憂的老一輩革命家,他們才是維護國家和社會穩(wěn)定的堅強柱石,才是我們黨和國家的中流砥柱。(轉載《湖北文史》總第八十七輯,本文作者梅雪)